本來,張逸晨去圖書館,只是為了看看有沒有袁姿琴和袁家的什么人物傳記、畫集之類的東西。
這兩樣東西也確實被他找到了,就在藝術(shù)那一個架子上面。
袁家是洛南那一帶三四百年的書畫世家,從祖宗那一輩開始,就以山水畫著稱,每一任族長都是有名的山水畫大師。
由于地理位置比較微妙,即使是到了上世紀七十年代,袁家也依舊保留著“傳統(tǒng)習俗”,非常排外,拒絕在繹思園內(nèi)使用近現(xiàn)代的科技,也從來不穿“西式”的衣裳。
這種作風在受到守舊派的交口稱贊的同時,也受到了進步派的猛烈抨擊。然而很多鑒賞家認為,或許正是這種落后的觀念,才使得袁家依舊能夠畫出具有古風古韻的山水圖。
令人疑惑的是,袁家家規(guī)明令禁止繪制人物畫,尤其禁止繪制仕女圖,這條禁令直到袁姿琴嶄露頭角才被默認廢除——她可是公認的人物畫宗師。
至于為什么守舊的袁家人沒有抗議?
那是因為,他們都死了。
1980年,袁姿琴在為父親袁崇英畫像的前一年,一家三口前往香都赴宴的當天,一場大火焚盡了整座繹思園,將這一座“夏國山水園林之勝”燒成了斷壁殘垣,連帶著整座洛青山也被燒成了禿子。除袁崇英、蘇佳玲、袁姿琴三人外的共34名袁氏族人和數(shù)百仆從盡皆殞命。
火災(zāi)發(fā)生后不久,三個月后,袁崇英郁猝而亡;七個月后,蘇佳玲由于精神受到巨大打擊自盡。
現(xiàn)如今,人們只能在袁姿琴的畫作中再見繹思園的風采了。
上午陳韶說過袁父袁母對“家庭和睦”言論的憤懣表現(xiàn)、方芷柔也說“袁姿琴和蘇佳玲關(guān)系不對勁、畫里的和睦是虛假的”,張逸晨還是比較信任同伴們的觀察力和智商的,再和這里的記錄一對,就更感覺不對勁兒了。
他又想到陳韶提到的圖書館三層電子閱覽室情報更多的事情,就咬咬牙上了三樓。
一本名為《名人奇聞》的書里提到了袁家不知真假的一些傳聞。
在“守舊”這方面,袁家不止是不接受現(xiàn)代的新鮮事物,更沒有丟掉“傳統(tǒng)”。在上世紀下半葉的大環(huán)境下,袁家作為一個知名的書畫世家,依舊保留著“姨太太”,只不過只藏在繹思園內(nèi),并不往外帶,這消息也是來自于幾位曾經(jīng)前往繹思園做客的畫家。
袁崇英和蘇佳玲是“指腹為婚”的,剛一成年就結(jié)了婚,婚后育有一子兩女,一子就是那幅山水畫里提到的“哥哥”袁咨鳴,兩女則是袁姿琴和袁姿鸞。袁姿琴據(jù)說就是那名“蕓娘”所生。
那場火災(zāi)發(fā)生時,袁咨鳴和袁姿鸞都在國外;火災(zāi)發(fā)生后便失去了音信。
如果只看這些,張逸晨能夠腦補出一個庶子庶女慘遭封建家族壓迫怒而變態(tài)的故事,然而事實是,在火災(zāi)之前,袁家也并不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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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袁家那條禁止畫人物畫的家規(guī)非常感興趣,采訪時也問了之前去過袁家的畫家A,他向我講述了當時在袁家的經(jīng)歷。
“我祖父和袁家當時的族長一起念過書,算是同窗。那時候袁崇英要結(jié)婚,在繹思園辦的婚禮,就邀請我們一家子去。
“繹思園對我們這群畫畫的老頭子來說可是個好地方,祖父卻攔著我們,說他一人去便罷了,只是我和愛人都覺得幾代的交情,這么大的事兒還是得親自登門道賀,還是歡天喜地地去了,我們家老婆子去山腳下的院子里給新娘添妝——佳玲是遠嫁,臨時在那里待著——我就去和袁崇英喝酒、恭賀新婚。
“那時候的婚禮可不像現(xiàn)在,都在晚上辦的。那天月亮很圓,我們一群人喝了個酩酊大醉,就去園子里醒酒。園子里掛的都是紅燈籠,喜慶,但也有點滲人。然后也不知道是我們喝暈了眼花,還是真的有這么個人,我們遠遠地就瞅見一個穿紅衣服的女人在湖對岸飄了過去,雖然看不清臉,但我們都覺得那肯定是個美人,就周曼琳那種,你知道的吧,我們那個年代的明星,就她最漂亮。
“當時我們也不知道被什么東西迷了心竅,就覺得很漂亮,想過去看,我和如則兄還稍微清醒一點,從游廊繞過去了;萬霖兄他們就干脆跳湖里游了過去……那可是十一月的天,冷得不成樣子,他們平日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能多抗凍?那次回去后就病的病死的死了,萬家五口人、岑家八口,全都死的干干凈凈的?!?/p>
“怎么死的?這誰知道。那時候怪事兒多得很,死的人也多,各人自掃門前雪的,巡差也不樂意查!只聽說他們死的時候,臉上都帶著笑。
“是不是扯遠了?我剛剛說到哪兒了來著?”
“您說,您和朋友去找那個美女了。”
“啊對,去找了,不該找的??!不該找的……小記者,你要知道,這世道,人不能有好奇心的,越好奇,就死的越慘,這事情我本來想瞞到死,帶進棺材里,不能讓人知道了,但是我這心里總覺得不得勁兒,如則兄前年也走了,我這心里啊實在是……
“當時我們順著游廊過去,看見前面有人提著個紅燈籠在走,那個扭啊,一看就知道好看著呢。按理說,我和如則兄都不是什么孟浪的人,大晚上在園子里的女人,不是袁家的內(nèi)眷,就是丫鬟管事,沒聽說隨隨便便跟上去的,可當時就是鬼迷了心竅,也不敢喊人停下來,一路就跟著往前走。
“這走著走著,就走到園子東北角的一個小院子里面,那女人提著燈籠消失在門后面,如則兄就推開門,我跟著進去。你猜我們看到什么了?”
“看到了什么?”
“一幅畫!畫上就是那個女人,穿著紅衣服,提著燈籠,盤著發(fā)髻,沒有臉。院子里空空蕩蕩的,連個正經(jīng)的屋子都沒有,就只有那一幅畫,貼在院墻上。
“我當時酒就醒了一半兒,心說這是撞鬼了。如則兄卻一個勁兒喊美人,想撲過去,被我下狠勁兒拽住了,掄了幾個耳光給拖出去。走了不遠,就看見有人打著燈籠過來,還是那個紅艷艷的燈籠,跟血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