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守財一腳踩在李修謹(jǐn)腳尖上,聽得他一聲痛嘶。
“修謹(jǐn),抱歉,可礙事?”
見李修謹(jǐn)神色淡漠地蹙眉擺手,周守財敷衍了事問罷,忙又轉(zhuǎn)回頭,兩眼亮晶晶看向面前如花骨朵般含苞待放的姑娘。
金玉貝的眼睛生得極是靈動清澈,仿佛稀世的寶石讓人一眼看去就挪不動步。
“金家姑娘,小生莽撞了。”
見周守財行了個書生禮,金玉貝忙福身回禮。
“周家公子多禮,是我走得急了些?!?/p>
金玉貝側(cè)身讓路,周守財用手肘捅咕了下身后人,眼神來來回回示意李修謹(jǐn)去看,卻見他仰起下巴不屑地轉(zhuǎn)過頭去。
周守財白了他一眼,只能心猿意馬地與佳人擦身而過。
金玉貝微垂著頭,眼角余光早就將對面眼高于頂?shù)牡琅_府大公子瞧了個清楚明白。
她心里嘀咕了一句,秀才都是這般裝模作樣嗎?
等金玉貝走遠,李修謹(jǐn)聞著空氣中殘留的一絲莫名清香開口。
“她叫金玉貝?”
周守財“嗯”了一聲,語氣中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修謹(jǐn),你這人就是這般不接地氣,如此清麗動人的姑娘,你卻連個正眼都不給,你莫不是那得道高僧轉(zhuǎn)世?還是京師的姑娘個個貌比天仙?”
李修謹(jǐn)輕哼一聲,神色淡漠回了一句。
“兒女情長非我愿,寒窗苦讀為安邦?!?/p>
周守財不由啞然失笑,語氣戲謔。
“修謹(jǐn),你我都是俗人,話說得不要太早,一物降一物,我就擦亮眼睛等著看,哪家姑娘能降了你?”
李修謹(jǐn)施施然抬腳向前,心中卻浮現(xiàn)出方才驚鴻一瞥的眉眼。
周守財這廝說她,清麗動人?!
不對?
若再過上幾年,她的眉眼長開,櫻唇杏眼的模樣放在京師,亦可艷壓群芳。
怪不得,那日他在茶樓看到有男子攔住她的去路。
生成這般招蜂引蝶的模樣,還當(dāng)真叫人……不喜。
金玉貝回青云坊,進了院子就見到一臉焦急的秀菊。
“玉貝,你回來啦!”
秀菊上前仔細打量女兒。
“沒受什么委屈吧!”
金玉貝的嘴角蕩漾起笑意。
“姆媽,哪會!府里人都很和氣,沒有人欺負我。中午還吃了粳稻飯和肉圓子呢。
看,府里頭發(fā)了套棉布衣裳,夫人房里的彩云姐姐還送我一套她穿不下的衣服?!?/p>
秀菊紅著眼眶點頭,金夢白聞聲從屋里出來,臉上帶著笑模樣。
“玉貝,進了道臺大人府中,一定要循規(guī)蹈矩,好好伺候小公子和夫人!”
金玉貝點頭,走到他面前。
“爹,我回來時到周鄉(xiāng)紳家里去過了,周老爺說明天就讓管家來送柬帖?!?/p>
金夢白早把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聽女兒一說,這才反應(yīng)過來,喃喃道。
“其實,要不,玉貝……”
他搓了搓手。
“這你都去了道臺府,爹要再去坐館,家里不就只剩你奶和你娘,我不放心?!?/p>
“爹,爹,還有我!”
金玉堂不知從哪里跑了出來,拍了一下小胸脯。
“爹,你只管去教課,家里交給我!”
金夢白老臉一紅,心虛道:
“玉貝,要不然爹還是不去了。等你進了道臺府,在夫人面前得了臉,幫爹說上幾句好話,說不準(zhǔn)道臺大人能給個差事我做?!?/p>
金玉貝心中冷哼幾聲,還真被她料中了,嘴上卻道:
“爹,你這就不知道了吧?
周老爺是道臺夫人的親戚,你要是在周家把小公子教好了,我到時再去求夫人。
夫人在道臺大人那里再提上一提,道臺大人必定對你另眼相看,委以重任,爹你品品我說得對不對?”
金夢白被女兒畫得大餅迷了眼,眼里閃著激動的光。
金玉貝立刻乘勝追擊。
“爹,你到周老爺家里先掙上二兩銀,讓姆媽去給你置辦一身體面的棉袍,到時候道臺大人召見,也有面子,是不是?”
這句話一下?lián)糁辛私鹦悴诺男?,他看向自已身上補丁加補丁的袍子,用力點了下頭。
“對,玉貝說得對,這破衣爛衫的確實有辱斯文!我聽玉貝的,先去周鄉(xiāng)紳那里坐館?!?/p>
這天夜里頭,秀菊將一雙新布鞋放到了女兒床頭。
“玉貝,娘本來想在鞋面上再繡幾枝桃花,可眼下是來不及了。你先穿著,娘再給你做一雙,到時候送去道臺府。”
“姆媽,別掛心我,天冷了,你別再替人漿洗衣裳了。”
金玉貝將她拉到床邊,親昵地靠到秀菊肩上。
“娘是勞碌命,別擔(dān)心。要不是家里……娘可舍不得讓你一個姑娘家到那深宅大院里頭去。”
秀菊是個眼眶淺的,話沒說上幾句,眼淚卻落了一行又一行。
這幾個月的相處,金玉貝能感受到她對自已的疼愛,這個卑微怯懦的女人已經(jīng)在盡力愛護女兒了。
“姆媽,我過年就回來了,給,收好!”
金玉貝將半錢銀角子塞進秀菊掌心。
“不,娘不要。早上那一兩銀角子已經(jīng)給了你奶,這又是哪里來的錢?”
金玉貝將秀菊的掌心攏起,嘟起嘴。
“拿著!早上那一兩過了明路,你哪里還能守得?。康搅四淌掷?,還能漏出一個銅板來!
這是夫人賞的,姆媽你好好收著,別給其他人知道,也別告訴爹,你留著急用,這錢就是人的底氣。”
秀菊垂頭哭得更兇,只能用“嗚嗚”聲回應(yīng)女兒,母女倆又說了幾句,秀菊才依依不舍離開。
她剛走,金玉貝就將金玉堂喊進了屋,將剩下的半錢碎銀給了他。
“玉堂,你拿著,誰也別告訴,留著買吃的!”
“姐……”
金玉堂一把抱住了姐姐的胳膊,聲音哽咽。
“姐,二毛娘她們說,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家都會折磨下人,姐,你可千萬不能讓人欺負了!”
金玉貝扯了一下嘴角,將矮自已一個頭的小子摟進懷里。
“玉堂,你也十歲了,聽姐一句,收收心,跟著爹學(xué)認(rèn)字?!?/p>
她捧起金玉堂的臉,表情鄭重。
“等你能認(rèn)滿一千個字,姐就送你去童寧遠藥店當(dāng)學(xué)徒,跟著童掌柜吃上幾年苦,學(xué)成了,姐掙錢給你開個金家藥鋪,你愿意不愿意?”
金玉堂愣了一下,童寧遠藥鋪啊,那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
但他姐說過的話,從來就沒有辦不成的。
他瞪大眼睛,張著嘴連連點頭。
金玉貝替他擦了淚,伸出小拇指。
“玉堂,姐說到做到,咱們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