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一路東行。
路過西嶺村的村口。
朝內(nèi)望去,西嶺村往日繁鬧不再,只剩下光禿禿的石碑上刻著‘西嶺’二字,上面還被噴灑了一陣血污。
村內(nèi)土路上,還散著幾具骨骸,瞧著大小,要么是曾經(jīng)無憂無慮的孩童,要么便是村子里看家護院的黃狗。
如今,已然是被尸鬼啃食干凈。
大概是因為村內(nèi)的大部分尸鬼已經(jīng)引出,就連天上的烏鴉也敢落到骨骸旁,啄食著上面殘留的些許肉渣。
李煜對這一幕并不吃驚,這幅場景比起方才坡頂血肉橫飛的戰(zhàn)場,已經(jīng)要平和許多了。
他抬起馬鞭,朝一旁的屯卒下令道,“拖幾架拒馬下去,封堵此道。”
“喏——”
帶隊伍長立刻招呼著身邊幾個屯卒行動。
之所以封堵,是因為村內(nèi)可能還有殘余的尸鬼。
也因為帶著過多的木料,會拖累車隊整體的行進速度。
至于村子里,可能還存在的活人......
李煜倒是實在沒什么精力,去搜村解救。
村子里的犄角旮旯不一定只藏著活人,也可能藏的是尸鬼。
進入村子里清空威脅,勢必要再耗一番功夫,他覺得不甚必要。
單靠屯卒,與尸鬼巷戰(zhàn)必然劣勢,或許會出現(xiàn)更多損傷,再打擊到屯卒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對尸信心。
而讓甲士們拖著乏累的身子入村,也未免強人所難,萬一出現(xiàn)損傷,更是李煜不能接受的后果。
好消息是,馬車上終于有了空余,甲士們能夠卸下扎甲,稍稍喘口氣了。
......
車隊行進得頗為艱難。
一路行來,田野荒蕪,再不見半個活人,還有零星的尸鬼在遠處田埂間游蕩,逼得隊伍不得不時刻保持戒備。
車隊沿途又避開了兩個沒怎么擋道的村子,不是所有村落都會依著官道而建,它們多以小路與官道相通。
只是因為此地平日里人煙頗豐,行走在官道上時不時會有尸鬼出沒。
直到夕陽西下,將天地染成一片橘紅,他們才終于又穿過一處死寂的丘陵地,抵達了撫遠縣周遭的開闊平原。
“那就是撫遠縣......”
就著夕陽,李煜能看到遠處的宛如巨獸蟄伏的撫遠縣城。
在縣城內(nèi)里的東南角,撫遠衛(wèi)城比縣城城墻還要高出不止一頭的墻頭,也同樣望之可見。
放眼望去,撫遠縣和撫遠衛(wèi),是城城相套的布局。
東南角是兩三丈高的衛(wèi)城,這是撫遠縣的前身。
最初這里沒有縣城,只是單純的千戶衛(wèi)城。
后來邊疆北移,遷民實邊,新設一縣,名為撫遠縣。
矮了一層的城墻,沿著撫遠衛(wèi)城的西側(cè)和北側(cè)各自延伸,最終匯合,圈出了如今撫遠縣城的規(guī)模。
沙嶺堡的八名甲士看到目的地,神色也頗為振奮。
李松驅(qū)馬追上,“大人,前方便是撫遠縣!小姐母族趙氏便在縣城之中!說起來,也算是大人的遠親了。”
李煜聞言,目光投向遠方的城郭,心中并無多少波瀾。
遠親?
他在此地既無故交也無親族。
李煜對撫遠縣毫無印象,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所謂趙氏也強不到哪去,雙方?jīng)]什么實際往來。
這層關(guān)系,當真算不上什么依靠。
李煜抬手指著縣城道,“李松,還是勿要心急。”
“本官觀此距撫遠縣還有二十里地,今夜恐怕是到不了,我們還是得在城外宿營?!?/p>
李松抱拳低首,恭敬道,“自然,一切大人做主?!?/p>
“卑職救主心切,有些莽撞了。”
李煜沒有借坡下驢,反倒是點了點頭,“確實是莽撞?!?/p>
“我已經(jīng)聽李貴說了,你以身犯險,引尸而歸?!?/p>
此前他們二人在坡頂舉盾補位,比起這事兒,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李松抱拳無言,只是頭壓得更低了些。
對李煜而言,整個沙嶺堡,最具價值的,恐怕就是族叔李銘的親衛(wèi)。
這都是十幾二十年如一日,一點一滴積攢的精銳。
就算拿一百個屯卒換也換不來。
李煜頗為困惑的問道,“你當時是如何想的?”
“我記得......并沒有給你們二人設定期限?!?/p>
“你們大可逐次分批而引,不是嗎?”
李松詫異抬頭,不解道,“卑職觀大人時刻緊盯時辰,不時張望天日。”
說到后面,他言辭間已經(jīng)有些沒了自信。
“卑職私以為......您是為了借日光之利,給我軍再增一分勝握?!?/p>
“故此,卑職不敢耽擱時辰,急待引尸而返。”
李煜心中頗感無奈,李松和他的家丁不同,二人終究缺了份朝夕相處的親近。
所以一些事,李松難免心中多做揣測。
二人關(guān)系不到,卻是不合適追著李煜詳加問詢,那樣做難免失了寄人籬下的本分。
再加上他心中急于東進,這便失了鎮(zhèn)靜,才有此為莽撞之舉。
李煜嘆了一聲,方才解釋道,“李松,你今日太急于求成?!?/p>
“在本官看來,是你的心亂了,今日雜思太多,竟是失了方寸?!?/p>
他繼續(xù)道,“我觀日冕之本意,是怕開戰(zhàn)時日頭晃了自家兄弟的眼,生出意外罷了。”
李煜所等待的,是首先避免陽光熾烈,可能影響已方軍陣士卒雙目的時辰過去。
他心中另有一層思量未曾言明......
李煜本也想過再等一等,試試烈日是否能影響尸鬼的視線,但這終究只是猜測,不值得為此拿全軍的安危去賭。
他之所以不曾言明,就是怕麾下士卒多加不必要的揣測。
若是當時派出的另一人是李義,那肯定會攔下李松的莽撞之舉。
可惜,李貴是個莽撞漢子,除了老實賣力,他缺乏更多的機靈心思。
李煜心中暗道,想來是李貴那憨直性子,被李松的急切所感染,一時熱血上頭,才沒能攔住他的冒險之舉。
李松卻是此刻頗感尷尬,只覺得自已當時一腔熱血,如今卻好像是鬧了個不小的烏龍。
他致歉保證道,“卑職......卑職冒失,險些闖了禍端?!?/p>
“卑職再不敢妄加揣測大人的命令!”
李煜抬手往下壓了壓,“先免禮吧?!?/p>
“我也沒什么怪罪你的意思,只是這世道精兵難得,你若如此白白送掉性命,殊為可惜。”
“我知你忠勇,卻也該分清輕重緩急,勿要再行莽撞。”
“云舒她還陷在撫遠......”
李煜嘆了口氣,感慨道,“如今世道,逞一時之勇死了容易??扇讼牖钪遣攀乔щy萬難吶?!?/p>
李松再拜,已是頗感心悅誠服,“感念大人點醒,卑職再不敢輕命,留得已身為救出小姐,某在所不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