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為首者身著深青色圓領(lǐng)袍,袍角繡著暗紋云鶴,正是光祿寺丞周瑾。
身后那人穿著淺青色公服,是負(fù)責(zé)核驗貢物的光祿寺監(jiān)丞李默。
周瑾走上前,拱手為禮:“秦大人,久候了。本官與李監(jiān)丞此次前來,是為歲貢女真的將軍醉而來,叨擾了?!?/p>
秦同知連忙拱手回禮:“兩位大人遠(yuǎn)道而來,辛苦了!下官已在城外酒坊備下薄酒小菜,也備好了新釀的將軍醉,不如先去坊中歇息片刻,再議正事?”
“如此甚好?!敝荑c點頭。
一行人順著官道往酒坊走去。
不過一柱香的功夫,便到了那座改造后的酒莊。
只見四周圍墻高聳,皆用青磚砌成。
正門上方掛著一塊黑底金字的匾額,上書“青州釀坊”四個大字。
剛推開大門,一股醇厚的酒香便撲面而來。
院內(nèi)鋪著平整的青石板,兩側(cè)整齊排列著數(shù)十個一人多高的酒缸。
缸口蓋著厚重的木蓋,上面貼著紅色的封條。
遠(yuǎn)處的作坊里,隱約傳來工匠們的吆喝聲。
李默目光掃過院中景象,由衷贊嘆:“不愧是能被女真定為王室貴族特供的佳釀,單看這酒坊的規(guī)制,便知非同尋常。缸體排列規(guī)整,作坊煙火不絕,可見是用心經(jīng)營的?!?/p>
秦同知聞言,笑著解釋:“大人說笑了。這酒坊原是座舊酒莊,鐵林谷的林谷主去年盤下來改造的,據(jù)說特意請了江南的釀酒師傅指點,又用了地下深泉水,才釀出這將軍醉。如今青州城里的鄉(xiāng)紳大族,都以喝上一壇將軍醉為傲,只是這酒需經(jīng)’三蒸三釀’,周期長,產(chǎn)量有限,尋常百姓想買都買不到呢?!?/p>
說話間,眾人已到了正廳。
廳內(nèi)擺著一張寬大的紅木桌,桌上早已備好四碟小菜:醬牛肉、鹵花生、涼拌木耳、腌黃瓜,皆是下酒的佳品;旁邊還放著三只白瓷酒盞,盞壁薄如蟬翼,透著精致。
酒坊的總匠頭老鄭早已候在廳內(nèi),見官員們進(jìn)來,連忙上前見禮。
隨后親手從旁邊的酒壇中舀出酒液,緩緩斟入盞中。
只見酒液澄澈透亮,倒入盞中時還帶著細(xì)微的酒花,久久不散。
未等入口,一股混合著糧食香與果木香的醇厚氣息便漫滿了廳堂,勾得人食指大動。
周瑾端起酒盞,先將盞身傾斜,仔細(xì)觀察酒液的色澤與澄清度,又湊近聞了聞香氣,隨后淺啜一口,閉目品了片刻,才緩緩睜開眼,對李默點頭:“入口醇厚,咽下后余味悠長,烈度也夠,確實是難得的佳釀?!?/p>
李默也依樣核驗。
先是用銀勺舀出酒液,滴在隨身攜帶的驗酒石上。
那石頭是光祿寺特制,若酒中摻水或有雜質(zhì),石頭便會變色,
此刻驗酒石依舊是瑩白色,顯然酒質(zhì)純凈。
接著他取出一把木質(zhì)的酒度尺,將其浸入酒盞中,待標(biāo)尺穩(wěn)定后一看,笑道:“酒度正好,符合女真要求的烈而不嗆,周大人,這品質(zhì)過關(guān)了?!?/p>
周瑾點點頭,隨即從吏員手中接過一本厚厚的賬簿,放在桌上,對秦同知道:“秦同知,品質(zhì)既已核驗無誤,便該議采買的數(shù)量與價錢了。女真那邊已明確要求,每年需供將軍醉三百壇,每壇凈重二十斤,壇身需燒制’大乾歲貢’與‘將軍醉’字樣,外裹紅綢,貼光祿寺監(jiān)制的封條,這點此前文書中已提及,你看是否可行?”
秦同知連忙點頭:“可行!可行!”
“數(shù)量既已定下,便說說價錢?!?/p>
周瑾的目光落在秦同知身上,鄭重道,“本官來時已查過青州的市價,這將軍醉在青州城酒樓,每壇要價二十兩銀子,可有此事?”
秦同知心中一凜。
他知道官府采買貢物,向來會壓價,卻沒想到周瑾連市價都先查清楚。
他點點頭,如實答道:“回大人,確是如此。只因?qū)④娮懋a(chǎn)量少,又得用鐵林谷的山泉水和特制酒曲,成本本就比尋常米酒高,再加上青州人追捧,市價便漲到了二十兩一壇?!?/p>
“可朝廷采買貢物,向來有官價,需兼顧成本與朝廷開支,不能全按市價來。就說江南的女兒紅,市價每壇八兩,皇室采買價是五兩;蜀地的劍南春,市價十二兩,皇室采買價是七兩,皆是按市價的六成到七成來定?!?/p>
秦同知臉上露出幾分難色:“大人,將軍醉的成本實在不低。若按市價六成算,每壇十二兩,怕是連成本都不夠啊。”
周瑾也不著急,緩緩道:“秦同知,本官也知道釀酒不易。但這將軍醉是作歲貢用,朝廷采買后,還要負(fù)責(zé)運往女真,運費、護(hù)送費皆是一筆不小的開支。而且,一旦定為皇室采買的貢酒,往后酒坊的名聲會更大,流通也會更順暢,這其中的益處,想必你也清楚?!?/p>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這樣吧,本官也不按六成壓價。每壇按十四兩銀子算,這已是市價的七成,比劍南春的采買比例還高。你想想,尋常酒坊想求著朝廷采買,都沒這個機會,如今給你十四兩一壇,既保證了酒坊的利潤,也給了朝廷一個臺階,如何?”
秦同知心中盤算起來:
林川說給朝廷的最低價是每壇六兩,如今能拿到十四兩,已經(jīng)遠(yuǎn)超預(yù)期了。
“多謝周大人體恤!”
秦同知連忙起身拱手,“十四兩一壇,這個價錢,下官替林谷主應(yīng)下了!”
……
鐵林谷,林家大院。
八仙桌上鋪著商隊從南邊帶回來的細(xì)棉布。
林川蹲在桌前,把麻將牌按“萬、條、餅、字”分堆擺好。
身后四個女子湊著看:蕓娘捏著半塊酥糖,秦硯秋手里攥著本賬冊,陸沉月則扒著桌沿,眼睛瞪得跟二餅似的。丫鬟春桃則捧著個小盆,里面盛著點心,踮著腳站在秦硯秋身后,探頭張望。
“先說好規(guī)矩啊……”
林川把牌推倒重新洗牌,“咱們玩推倒胡,新手不搞復(fù)雜的,湊夠四組一將就算胡。輸了的人,要給贏了的捶背捏腿,沉月欠我兩次了啊,這次可別賴賬?!?/p>
陸沉月立馬急了,伸手去搶林川手里的牌。
“我哪賴了!上次是你沒說清楚將是什么!這次我肯定贏,要捶也是你給我捶!”
秦硯秋趕緊拉住她,把她按回椅子上:“別鬧,先看清楚怎么理牌。你上次把九萬塞到九條堆里,還說人家牌印錯了,這次可得認(rèn)真學(xu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