徙大家坐好開始洗牌,陸沉月手忙腳亂地跟著搓牌。
第一把由蕓娘坐莊,她摸牌跟對賬似的,摸一張就擺得整整齊齊。
輪到陸沉月摸牌,她閉著眼在牌堆里亂抓,抓出一張幺雞,看了半天:“哎!這小雞怎么就一根毛?是不是沒印好?”
秦硯秋嘴里的點心差點噴出來,春桃在后面也笑得直揉肚子。
林川無語笑道:“那是幺雞,不是真雞!人家本來就一根毛!”
陸沉月“哦”了一聲,把幺雞跟二餅擺在一起:“小雞愛吃餅子,所以能湊一對兒?!?/p>
秦硯秋無奈地幫她把牌分開:“幺雞是條子,二餅是餅子,不是一類的,湊不了對。你先把自己的牌分分類。”
陸沉月點點頭,開始把牌往一起扒拉,結(jié)果把五萬和五條摞在一起,得意地說:“你看,我把五都放一起了!”
秦硯秋忍著笑,指了指她的牌:“沉月,五萬是上面有萬字,五條是上面畫著線,不一樣的。你看我這張七萬,跟你的五萬才是一類。”
輪到出牌,蕓娘認真想了半天,打出一張三餅:“我這牌里餅子少,先打出去?!?/p>
陸沉月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喊“胡”,被秦硯秋一把拉住:“你等等!你手里才兩張三餅,湊成對還不夠,得有三組牌加一對將才行!”
陸沉月縮回手,委屈地說:“可我就想要這個圓餅子嘛!”
林川湊到蕓娘身邊,小聲給她支招:“你剛才摸了張發(fā)財,沉月手里好像有兩張,你打張發(fā)財試試,說不定能讓她碰?!?/p>
蕓娘點點頭,打出一張發(fā)財,陸沉月果然拍手:“我碰!”
說著,把兩張發(fā)財亮出來。
然后從牌堆里摸了張牌,看都沒看就打了出去:“打死你!”
眾人一看。
又打出一張發(fā)財。
“這是杠啊……”
“哈哈哈哈……”
夜?jié)u漸深了。
油燈光把幾人的影子映在墻上。
麻將牌的碰撞聲、陸沉月的嘟囔聲、眾人的笑聲混在一起。
連窗外的蟲鳴都顯得熱鬧起來。
沒過多久,蘇妲姬和柳元元也被林川拉進了搓麻圈。
這麻將本就是娛樂性極強的物事,在女子大多困于內(nèi)宅的時代,既能解悶又能互動,很快就成了林家女眷們最上心的消遣。
白日里忙完布坊、糧鋪的事,夜里就聚在屋里,擺開牌桌搓上幾局。
輸贏無關(guān)銀錢,不過是罰剝些栗子、贏塊酥糖。
卻讓原本略顯單調(diào)的日子,多了滿室的笑語。
林川瞧著這景象,心里也有了主意。
沒過幾日,他讓工坊照著原副麻將的模樣,又做了十幾副,除了留給谷中親近之人,還特意挑了幾副做工最精致的,送給了鐵林商會的幾位掌柜,以及鎮(zhèn)北王府。
商會掌柜們本就常年在外奔波,見了這新奇的麻將,起初還只是在閑暇時湊局解悶,可越玩越覺得有趣,后來竟在各地分號間傳了開來,連南來北往的客商見了,都要纏著掌柜們教兩手。
而鎮(zhèn)北王府的女眷得了麻將,更是當(dāng)成了稀罕物,各夫人院里、管事娘子們?nèi)杖胀娴缴钜?,連鎮(zhèn)北王有時也忍不住摸上兩把。
就這么著,從鐵林谷的小院,到商會的貨棧,再到王府的內(nèi)院,麻將像一粒丟進湖面的石子,漸漸蕩開了漣漪。先是青州城里的鄉(xiāng)紳大族,托著關(guān)系想從鐵林商會求一副;接著是京城的官員家眷,聽聞鐵林谷有這好物,也派人來打聽;到最后,連遠在江南的鹽商、蜀地的茶商,都把麻將當(dāng)成了待客、應(yīng)酬的新物件。
沒人想到,林川隨手的消遣,竟成了這個時代上流社會里,最風(fēng)靡的新寵。
不過這些都是后話。
此刻的鐵林谷,夜還正濃,牌桌上的笑聲依舊清亮。
陸沉月還在為了一張二餅跟林川爭得面紅耳赤。
如果日子一直這么過下去……
該多好。
……
五月底。
西梁軍以一千羯衛(wèi)為先導(dǎo),突襲豫章軍前鋒營暫駐的潞州。
守軍主將原以為西梁軍仍在汾州按兵不動,只留了三千人戍城。
其余兵力分散在周邊州縣屯田。
西梁軍借著夜色掩護,繞開潞州外圍的哨所,黎明時分已抵城下。
不到一個時辰,便攻下潞州城頭。
幾乎同一時間,澤州方向的東平軍前鋒營也遭遇了突襲。
東平軍雖有八千兵力駐扎,卻多是善水戰(zhàn)的水兵,對于陸戰(zhàn)則并不擅長。
東平軍試圖依托城池抵抗,可西梁軍竟直接繞開主城,突襲了位于城郊的糧草大營。
東平軍軍心大亂,西梁軍趁勢發(fā)起攻擊。
東平軍前鋒營多名將官在亂軍中戰(zhàn)死,殘部不得不放棄澤州,往黃河渡口撤退。
兩州同日失守的消息傳至京城,朝野嘩然。
朝堂之上,御史們紛紛彈劾豫章軍、東平軍“疏于防備”“作戰(zhàn)不力”,有人直言“西梁王早有反心,朝廷卻一味姑息,才釀成今日之禍”;戶部尚書則急奏“潞、澤二州丟了,南北糧道被斷,鎮(zhèn)北軍恐將斷糧”。
而原本只是做做樣子的豫章軍、東平軍,在遇襲之后第一時間,選擇了退守。
一時間,山雨欲來。
鐵林谷。
議事堂內(nèi),燭火徹夜未熄。
案上攤開的輿圖已被標注得密密麻麻。
西梁軍突襲兩州后,便按兵不動,實在是讓人想不通。
“大人!”
斥候?qū)⒁痪砻軋筮f到案上。
“屬下等潛入汾州周邊及河西三州,查探月余,總算摸清了底細!”
眾人紛紛把目光投過來。
“西梁王在河西秘密設(shè)了三座羯衛(wèi)大營,營中訓(xùn)練的全是羯族戰(zhàn)兵!這些兵卒都是從北方羯族聚居區(qū)遷來的,個個精于騎射,且只聽西梁王號令,連西梁軍中的漢人將領(lǐng)都不知道!”
“羯衛(wèi)大營?”
林川皺起眉頭,“我此前只當(dāng)是他擴充私兵,沒有料到……繼續(xù)說?!?/p>
“喏!”斥候繼續(xù)稟報,“屬下還查到,西梁王本是羯族賀蘭部的后人!他祖父當(dāng)年是賀蘭部的首領(lǐng),羯族政權(quán)覆滅后才率部歸附大乾,改姓梁混入朝廷,傳到西梁王這一代,始終沒忘收攏羯族人心。這幾年他借著鎮(zhèn)守河?xùn)|河西的便利,一直在暗中吸納北方羯族居住區(qū)的部眾。從陰山到河套,凡是羯族聚居的村落,他都派人送去糧草、鐵器,說服族人遷到河西,如今河西的羯族人口已逾十萬,青壯大半都編入了羯衛(wèi)大營!”
“十萬羯族部眾,三座羯衛(wèi)大營……”
林川的目光在輿圖上游走,從河西移向北境,眼神驟然清明。
他拿起筆,在輿圖上的河西、北境、汾州、以及西梁軍新攻占的兩州用線條連起來。
此前所有的困惑終于解開。
“我之前的猜測全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