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從顯聽著母親的話,臉上卻不見絲毫輕松。
“母親,事情沒那么簡單?!?/p>
“時嵐的性子,您是知道的,今日她當(dāng)眾說出要退婚的話,只怕……是鐵了心了?!?/p>
趙氏連忙道,“那怎么行!你明日一早,就備上厚禮,親自去鎮(zhèn)國公府賠罪!”
“女子嘛,哄一哄就好了。姿態(tài)放低些,好話多說些,總能挽回的?!?/p>
周從顯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點了點頭。
“兒子知道了?!?/p>
“明日,我再去孟府一趟,同她……再好好說道說道?!?/p>
周從顯回到自己的院子。
魏尋見他進來,上前,“世子?!?/p>
屋子里沒有點燈,只有月光從窗欞灑落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白日里那個頹唐失意的世子爺,此刻眼中卻是一片清明,不見半分愁緒。
“都安排好了?”他淡淡地問。
魏尋道,“都安排好了,京中流言已經(jīng)傳開了?!?/p>
他猶豫了片刻,終是忍不住開口。
“世子,入贅一事,非同小可。”
“入贅孟家,雖是陛下和孟公的計策,可傳揚出去,于您的聲名……”
入贅,對一個世家子弟而言,是莫大的恥辱。
那意味著,男方無論是家世還是能力,都遠(yuǎn)遠(yuǎn)不及女方,才需要依附于人。
周從顯,天之驕子,何曾受過這種委屈。
月光下,周從顯的側(cè)臉線條柔和下來。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
那笑聲很輕,他沒有回頭,聲音清晰地傳入魏尋耳中。
“若連她都護不住,要這聲名何用?”
“只要與她在一起,入贅又如何?”
他頓了頓,語氣里帶上了一絲釋然的笑意。
“再者,周家又不止我一個兒子?!?/p>
“我那個弟弟,等了這么多年,也該給他一個機會了?!?/p>
魏尋心中一震,隨即低下頭,心中再無半分疑慮。
“屬下明白了?!?/p>
翌日。
英國公府的大門前,還帶著清晨的寒意。
一個下人便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臉上滿是震驚與慌亂。
“公爺!世子!不好了!不好了!”
英國公正從正堂出來,頓時眉頭一皺。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tǒng)!”
那下人跪在地上,話都說不利索了。
“公……公爺!”
“鎮(zhèn)國公他……他老人家,親自帶著聘禮……”
“把咱們英國公府的大門……給堵了!”
一百二十抬鮮紅奪目的聘禮。
朱紅色的木箱上,都用金漆描著大大的“孟”字。
英國公臉色鐵青。
當(dāng)他看清門外那副陣仗時,他只覺得一股血氣直沖頭頂,眼前陣陣發(fā)黑。
孟余山一身玄色常服,手中握著手杖,滿頭銀發(fā),那雙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眸子,古井無波,卻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孟公!”
英國公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
“您這是……何意?”
孟余山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那些朱紅色的箱子。
“周公爺,老夫今日前來,有兩件事。”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其一,是將貴府送來的聘禮,原封不動地送還。”
英國公的臉色,瞬間由鐵青轉(zhuǎn)為煞白。
周圍的百姓更是爆發(fā)出一陣壓抑不住的驚呼。
退聘禮!
這是真的要退婚了!
“其二?!?/p>
他頓了頓,目光終于落在了英國公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
“是為我孟家,送上聘禮?!?/p>
此言一出,四下里一片死寂。
送聘禮?
給誰送?
孟余山緩緩抬手,指向那些燙金的“孟”字聘禮箱。
“這份聘禮,是老夫為我孫女時嵐,聘英國公府世子周從顯,入我鎮(zhèn)國公府為婿的?!?/p>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什么?入贅?”
“這……這自古以來,就沒聽過這種事?。 ?/p>
“鎮(zhèn)國公府這是瘋了嗎?退回人家的聘禮,反倒要人家入贅?”
議論聲幾乎要將英國公府的門楣都給掀翻了。
英國公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身子晃了晃,險些栽倒。
他算計了一輩子,謀劃了一輩子,卻從未想過,會有這樣荒唐離奇的一天!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孟余山!”
趙氏氣得渾身發(fā)抖,她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此刻布滿了猙獰的紋路。
她伸出顫抖的手指,直直地指著孟余山的鼻子。
“你……你這是仗勢欺人!”
“你以為你手握兵權(quán),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我告訴你,我們英國公府,寧死也絕不受此屈辱!”
“我兒堂堂七尺男兒,國之棟梁,豈能去做那低人一等的贅婿!”
她氣得破口大罵,早已沒了平日里貴夫人的端莊。
“你孟家這是要絕后了,才想出這種下作的法子,來搶我們周家的香火嗎?”
就在這時,一個蒼老而虛弱的聲音,從府內(nèi)傳來。
“咳……咳咳……”
眾人聞聲望去,只見一個滿頭銀發(fā)的老夫人,拄著一根龍頭拐杖,在丫鬟的攙扶下,一步一步,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正是久病在床的英國公府老夫人。
老夫人的身子已經(jīng)大不如前,不過走了這幾步路,便已是氣喘吁吁。
她用拐杖重重地敲擊著地面,發(fā)出“篤篤”的聲響。
“我周家世代忠良,簪纓世族,你竟敢如此羞辱我周家門楣!”
“你孟家就剩下兩個小輩,眼看著就要斷了香火,現(xiàn)在倒好,把主意打到我孫兒頭上了!”
老夫人越說越激動,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我告訴你們,只要我這把老骨頭還在一日,你們就休想!”
“我……我現(xiàn)在就去敲登聞鼓!去陛下面前告御狀!”
“我要讓天下人都看看,你鎮(zhèn)國公府是如何仗勢欺人,強搶別家子孫的!”
英國公的臉色也白得像紙一樣。
他算計來,算計去,想著讓兒子娶了孟時嵐,有了鎮(zhèn)國公府做靠山,再徐徐圖之,日后前程似錦。
結(jié)果呢?
靠山?jīng)]靠上,反倒要把兒子都賠進去了!
他心中悔恨交加,早知今日,當(dāng)年就該答應(yīng)黎家的那門親事!
若娶了黎家女,說不定現(xiàn)在他連孫子孫女都抱上好幾個了!
何至于受今日這般羞辱!
“此事……絕無可能!”
英國公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道,這是他最后的底線。
“我周家男兒,絕不入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