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最有名的茶樓“聞香來”。
二樓臨窗的雅座,總是留給京中最有頭臉的世家子弟。
此刻,這雅座間的氣氛,卻比窗外倒春寒的風(fēng),還要冷上幾分。
孟時嵐一身杏色羅裙,襯得她膚白勝雪,眉眼如畫。
可那張往日里總是含著淺笑的臉上,此刻卻覆著一層寒霜。
“時嵐,此事……并非我所愿?!?/p>
對面的周從顯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陛下金口玉言,我不能抗旨?!?/p>
孟時嵐將手中的茶杯,重重地頓在紫檀木的桌案上。
“啪”地一聲脆響。
茶水四濺,驚得鄰座幾位世家公子小姐紛紛側(cè)目。
“周從顯,你與我成婚,要一同納個妾室進(jìn)門!”
“陛下是賜了婚,可陛下何曾說過,要讓她與我這個正妻一同進(jìn)你英國公府的門?”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擲地有聲。
偷聽的眾人更是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字。
周從顯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時嵐,你明知我心中只有你?!?/p>
“宋積云……她家逢大難,孤苦無依,陛下此舉,不過是憐憫罷了?!?/p>
“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
孟時嵐她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那雙清亮的杏眸里,燃著兩簇壓不住的火焰。
“周從顯,我孟時嵐自認(rèn)不是什么大度的女子?!?/p>
“你卻要為了一個所謂的‘憐憫’,在我心上扎一根刺!”
“這根刺,今日扎下了,便是一輩子!”
“我告訴你,我受不了!”
她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
周從顯猛地站起身,想要去拉她的手。
“時嵐,你冷靜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孟時嵐卻猛地向后一退,避開了他的碰觸。
“不必再說了?!?/p>
“周從顯,你既放不下你的憐憫之心,那我們便一拍兩散?!?/p>
“這親事,不結(jié)也罷!”
話音落下,她再也不看他一眼,猛地一甩水袖,轉(zhuǎn)身便走。
周從顯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臉色鐵青。
整個二樓,鴉雀無聲。
直到周從顯走后,才爆發(fā)出熱烈的議論聲。
孟時嵐上了馬車后,才輕吐出了一口氣。
“原來吵架這么爽!”
雙兒好笑地給她遞上了一杯茶,“姐姐,不用明日,馬上滿京就會傳遍了?!?/p>
孟時嵐抿唇笑了下,“還是外祖棋高一著,竟然反將一軍?!?/p>
放出在秋獵的時候,她突然被賜婚,她不知道,外祖父也不知道。
想春成婚,就入贅孟家吧。
不過半日功夫,孟周兩家鬧到要退婚地步的消息,便傳遍了大街小巷。
“孟家那位小姐,也是個烈性子,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直接甩袖子走人了?!?/p>
“哎,要我說,孟小姐也是無理取鬧,納妾也是陛下賜婚,她還能逼周世子抗旨不成?!?/p>
一旁聽閑話的書生卻有不同的見解。
“我看,怕是沒那么簡單。”
“你們想啊,孟老國公和周世子一同在邊關(guān)數(shù)月,如今剛凱旋,怎么就鬧起來了?”
眾人皆是一愣。
“你的意思是……”
“我猜啊,定是在邊關(guān)時,兩人為了軍中要務(wù),起了爭執(zhí),面和心不和罷了。”
“這婚事,不過是個由頭。你想,孟老國公何等人物,一生戰(zhàn)功赫赫,周世子雖是后起之秀,卻也是少年得志,意氣風(fēng)發(fā)。一山不容二虎,兩個領(lǐng)兵的湊到一塊兒,能沒點摩擦?”
“有道理!肯定是孟老國公嫌周世子礙手礙腳,周世子又覺得老國公剛愎自用!”
“所以啊,這樁婚事,怕是真的要黃了!”
流言蜚語,愈演愈烈。
從一開始的兒女情長,漸漸演變成了軍中不和,將帥失睦的朝堂大事。
這其中的真真假假,早已無人能分辨。
人們只知道,鎮(zhèn)國公府與英國公府這樁萬眾矚目的婚事,怕是懸了。
……
夜色漸濃,英國公府的書房內(nèi),燈火通明。
英國公焦躁地來回踱步,他時不時地看向門外的方向。
趙氏頭都被他轉(zhuǎn)暈了,“你別走了!”
周從顯回來,英國公見了他,壓抑了一天的怒火終于爆發(fā)。
“混賬東西!你還知道回來!”
“現(xiàn)在滿京城都在傳,說你和孟老國公在邊關(guān)不和,兩家要退婚了!”
“你知不知道,這樁婚事對你,對我們英國公府有多重要!”
他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兒子的鼻子。
“孟余山是什么人?那是陛下的心腹重臣,手握重兵!你娶了他的孫女,有他為你保駕護(hù)航,你的前程才能一片坦途!”
“若婚事告吹,日后在朝堂上,他還能給你好臉色看?”
周從顯垂著頭,任由父親怒罵,一言不發(fā)。
他滿臉郁色,像是被霜打過的茄子,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頹唐。
“與孟公無關(guān)?!?/p>
“是時嵐……她不滿陛下賜妾,心中有了芥蒂。”
英國公怎么也沒想到,原因竟是這個。
“就為了一個妾室?”
趙氏安慰道,“老爺,您也別太動氣了?!?/p>
她走到周從顯身邊,心疼地拉起他的手。
“顯兒,這事兒……當(dāng)真是因為那個宋積云?”
周從顯點了點頭,眉宇間的愁色更濃。
趙氏聞言,心中那塊懸了一天的大石頭,瞬間落了地。
真是天助我也!
趙氏在心底暗笑一聲,面上卻是一副慈母的擔(dān)憂模樣。
她輕輕拍了拍周從顯的手背,柔聲安慰道。
“傻孩子,這有什么可愁的。”
“不過是一個妾室罷了,天大的恩典,也越不過正妻去?!?/p>
“那宋積云,如今不過是個罪臣之女,若非陛下開恩,連給你提鞋都不配。”
趙氏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與不屑。
“你且放心,等她進(jìn)了門,就說她身子弱,不宜侍奉,直接打發(fā)到城外的家廟去,吃齋念佛,也算是全了陛下的體面,省得她留在府里礙你和時嵐的眼?!?/p>
她早就盤算好了。
正好可以借著這個由頭,名正言順地處理掉。
既能安撫孟時嵐,又能永絕后患。
一石二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