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3孟余山不疾不徐地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用明黃色的折子。
“陛下口諭?!?/p>
他頓了頓,目光如刀。
“違令者……”
一陣寒風吹過,卷起地上的塵土。
“斬?!?/p>
前一刻還喧囂無比的朱雀大街,此刻,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英國公臉上的血色,在瞬間褪得一干二凈。
趙氏指著孟余山的手,僵在了半空,抖如篩糠。
老夫人張著嘴,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陛下怎么會答應如此荒唐的請求!
誰也想不明白,這短短幾日,宮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竟讓陛下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孟余山卻不在乎他們有沒有被禮待。
他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
他的孫女,不外嫁。
選贅婿。
周從顯正好。
“我們走?!?/p>
他淡淡地丟下兩個字,便轉身,大步流星地離去。
一聲令下,孟家軍整齊劃一,邁著沉重有力的步伐,浩浩蕩蕩地離開了。
只留下那一百二十抬扎眼無比的“入贅聘禮”。
趙氏死死地盯著門口那些朱紅色的箱子,五臟六腑都攪在了一起。
她喉頭一甜,只覺得眼前一黑。
“夫人!”
“母親!”
在一片驚呼聲中,趙氏兩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英國公府,如今成了全京城最大的笑柄。
這樁婚事,令人艷羨的一妻一妾賜婚。
到如今,竟要去做鎮(zhèn)國公府的倒插門女婿。
短短半日,便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茶樓里的說書先生,已經(jīng)將此事編成了最新的段子,引得滿堂哄笑。
英國公府內(nèi),卻是一片愁云慘淡,死氣沉沉。
府里的下人們,連走路都踮著腳尖,大氣也不敢喘一口,生怕一個不慎,就成了主子們的出氣筒。
英國公已經(jīng)連續(xù)三日入宮求見。
他穿著厚重的朝服,在宮門外從清晨站到日暮,可每一次,等來的都只是內(nèi)侍監(jiān)一句。
“陛下政務繁忙,公爺請回吧”。
陛下不見他。
松鶴堂內(nèi),名貴的安神香燃著,卻驅(qū)不散一室的壓抑。
周老夫人斜倚在軟枕上,臉色灰敗,嘴唇發(fā)紫。
自那日之后,她便整個人都垮了。
“咳……咳咳……”
她劇烈地咳嗽起來,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氣來。
“那個孟余山……他這是要只手遮天啊!”
“他手握重兵,在邊關自成一派,如今……如今更是把手伸到京城里來了!”
她的聲音嘶啞,“他這是在做什么?這是在告訴所有人,他孟家,連皇家的臉面都可以不給!”
英國公忍不住緊張了一瞬,“母親,您小聲些,小心隔墻有耳?!?/p>
老夫人的目光,猛地轉向一旁的英國公。
“你怕什么!你當老子的都立不起來,還如何護著孩子!”
“顯兒他是天子近臣,是陛下親自提拔起來的肱股之臣!”
“如今,他這般被孟家欺辱,被逼入贅,顏面掃地……這讓顯兒日后,還如何自處!陛下可還會重用于他!”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地敲在英國公的心上。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驚駭。
“母親……”英國公的聲音干澀無比。
老夫人猛地用拐杖敲擊著地面,發(fā)出“篤”的一聲悶響。
“你是顯兒的親爹!平日里,你不是最會鉆營,最懂揣摩圣心嗎?”
“怎么到了這節(jié)骨眼上,你就使不出一點兒辦法了!”
“我周家的臉面,周家的清譽,就要這樣……毀于一旦了嗎!”
英國公頹然地搖了搖頭。
“陛下根本……就不見我?!?/p>
他像是瞬間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氣,癱坐在椅子上。
“兒子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陛下為何會如此……”
難道說,功高震主,陛下已經(jīng)開始忌憚軍功赫赫的顯兒了?
還是說,孟余山在御前,說了什么他們不知道的話?
一個更可怕的念頭,在他心底盤旋。
“難道陛下……已經(jīng)厭棄了我們周家嗎?”
此言一出,滿室死寂。
一旁的趙氏,早已哭得雙眼紅腫,此刻聽到這話,更是悲從中來,眼淚又一次決了堤。
她用帕子捂著嘴,壓抑著哭聲,肩膀不住地顫抖。
“我那可憐的顯兒啊……”
她一想起兒子,心就疼得像是要被撕裂開來。
“那日之后,他便一個人去了東山的莊子,誰也不讓跟著……”
趙氏的聲音哽咽著,充滿了無盡的疼惜。
“那么驕傲的一個人,遭此大辱,該是何等的落寞,何等的可憐啊……”
她越想越氣,猛地將手中的帕子摔在地上,眼中迸發(fā)出怨毒的光芒。
“我兒堂堂七尺男兒,保家衛(wèi)國的英雄,憑什么要受這等委屈!”
“入贅?虧他孟家想得出來!”
“這往后,讓顯兒的臉面往何處擱?讓整個英國公府的臉面,往何處擱!”
松鶴堂內(nèi),只剩下壓抑的啜泣。
京城之外,十里長亭。
春風和煦,吹綠了官道兩旁的柳樹。
與城內(nèi)的壓抑沉悶不同,這里是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
周從顯一身尋常的青布行商衣衫,頭戴一頂半舊的斗笠,壓低了帽檐,遮住了那張俊朗不凡的臉。
他平日里那一身凌厲迫人的氣勢,此刻盡數(shù)收斂,看上去,就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商人。
孟時嵐牽著芙兒好小胖喜,站在亭邊。
風吹起她素色的裙角,和鬢邊的碎發(fā)。
芙兒仰著小臉,一雙酷似周從顯的鳳眸里,盛滿了不舍。
“爹爹,你又要走了嗎?”
周從顯蹲下身,輕輕撫摸著女兒的頭頂,目光溫柔。
“是,爹爹要去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p>
“辦完了,就回來陪芙兒?!?/p>
他頓了頓,目光越過女兒,望向不遠處的巍峨京城,聲音低沉而堅定。
“爹爹會盡快回來的?!?/p>
“早日還大盛一個安寧,也還你們一個海晏河清的未來?!?/p>
孟時嵐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直到一陣風吹來,她才緩緩開口。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這片刻的寧靜。
“你……可還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