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世界，都失聲了。

辦公室里明亮的燈光，沙發(fā)柔軟的觸感，空氣中恒定的溫度……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瞬間失去了意義，變成了褪色的，毫無質感的背景。

只有那兩個字。

林峰。

羅鎮(zhèn)岳后面的話，還在從聽筒里持續(xù)不斷地傳來，但林“默一個字也聽不清了。

那些清晰的字句，被分解成了一堆毫無意義的嗡鳴，遙遠得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腦子里一片空白。

不。

不是空白。

而是一種更可怕的狀態(tài)。

一種洶涌的，不屬于他的情緒，像是積壓了千年的火山，毫無征兆地，從這具身體最深處猛然噴發(fā)！

憤怒。

不甘。

還有一種被最信任的人從背后捅了一刀的，撕心裂肺的背叛感！

這股情緒是如此的陌生，卻又如此的真實，它不屬于林默，不屬于那個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習慣了用荒誕解構一切的靈魂。

它屬于這具身體的原主。

屬于那個把哥哥當成天，當成信仰的，真正的“林默”。

一瞬間，林默幾乎要被這股滔天的情緒吞噬。他甚至產(chǎn)生了一種沖動，想要把手里的手機狠狠砸碎，然后沖著電話那頭咆哮，怒吼！

你放屁！

我哥不是！

他不是！

然而，就在這股情緒即將沖破理智的堤壩時，另一個“林默”的意志，那個律師的，冷靜的，永遠在尋找邏輯和證據(jù)的靈魂，強行踩下了剎車。

他猛地一激靈，從那種被情緒淹沒的狀態(tài)中掙脫出來。

后背，已經(jīng)是一片冰涼的冷汗。

他被前身影響了。

這個認知讓他瞬間清醒。

嗡鳴聲消失了，羅鎮(zhèn)岳的話語重新變得清晰，但林默已經(jīng)錯過了最關鍵的部分。

他沒有去問錯過了什么。

他的大腦在宕機了零點幾秒后，開始以一種超頻的狀態(tài)瘋狂運轉。

哥哥。

緝毒行動。

疑點。

高家。

販毒線。

這些關鍵詞像是一顆顆散亂的珠子，被他用一根看不見的線，飛快地串聯(lián)起來。

一個冰冷而荒謬的可能性，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

林默強行壓下胸口那股翻江倒海的情緒，也壓下了屬于原主的那份滔天委屈。

他的嘴唇動了動，發(fā)出的音節(jié)干澀而僵硬。

“我哥的事……”

“和高家有關？”

他沒有去辯解，沒有去質問，而是用一個律師最本能的方式，提出了一個直指核心的問題。

電話那頭，羅鎮(zhèn)岳沉默了。

這種沉默，比任何言語都更具殺傷力。

它像是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林默的喉嚨，讓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過了許久，久到林默以為電話已經(jīng)斷線了。

羅鎮(zhèn)岳才重新開口。

這一次，他沒有再用任何鋪墊，也沒有任何安撫。

他只是用一種陳述事實的，冰冷到近乎殘忍的口吻，說出了一句足以將林默徹底擊潰的話。

“你哥，不是在交火中犧牲的?！?/p>

“他是被高家手底下的人，抓住后，虐殺的?！?/p>

虐殺。

這兩個字，像兩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地扎進了林默的腦子里。

剛剛才勉強平復下去的世界，再一次，轟然崩塌。

這一次，比上一次更徹底。

如果說，剛才的“疑點”，只是動搖了他哥哥“英雄”這個身份的基石。

那么“虐殺”這兩個字，就是用最殘忍的方式，將他哥哥作為一個“人”的尊嚴，徹底碾碎。

林默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他只是靠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和靈魂。

辦公室里的燈光，似乎也變得刺眼起來。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想起，這具身體的原主記憶里，關于哥哥林峰的所有畫面。

那個總是笑著摸他頭的男人。

那個穿著警服，英姿颯爽的男人。

那個在他面前，永遠無所不能，永遠是他榜樣的男人。

最后，卻是在一個陰暗的角落里，在無盡的痛苦和折磨中，屈辱地死去。

林默閉上了眼。

一種比憤怒和悲傷更深沉的情緒，從他的心底緩緩升起。

那是一種冰冷的，不帶任何溫度的……殺意。

電話那頭，羅鎮(zhèn)岳似乎也察覺到了這邊的死寂。

他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地等著。

他給了林默足夠的時間，去消化這個殘酷到極點的真相。

不知道過了多久。

一分鐘，還是十分鐘。

林默終于再次睜開了眼睛。

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戲謔和散漫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那高家這邊……”

他終于再次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要怎么處理？”

復仇。

這個念頭，清晰而堅定。

這一次，輪到羅鎮(zhèn)岳沉默了。

林默沒有催促，他只是靜靜地等著。

他需要一個答案。

一個能讓他知道，他接下來該怎么做的答案。

“羅叔？”

林默又問了一句。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然后，羅鎮(zhèn)岳用一種比剛才更加凝重的口吻，緩緩開口。

“小默，這就是我今天要找你的第二個原因?！?/p>

“也是最麻煩的地方?！?/p>

林默的心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高家的人……”

羅鎮(zhèn)岳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

“不見了?！?/p>

一瞬間，林默甚至沒能理解這三個字的含義。

什么叫……不見了？

“什么意思？”林默下意識地追問，“被他們跑了？”

“不是跑了。”羅鎮(zhèn)岳糾正道，“是在我們和韓明遠那邊準備收網(wǎng)之前，就集體……人間蒸發(fā)了。”

林默徹底愣住了。

人間蒸發(fā)？

“高家的核心成員，包括高啟強，他的幾個兄弟，還有集團內部所有掌握核心機密的高管，一夜之間，全部消失了?！?/p>

“他們的住處，公司，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我們都查過了，人去樓空?！?/p>

“出入境記錄，交通系統(tǒng)，沒有任何他們離開的痕跡?！?/p>

“就好像，這些人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p>

羅鎮(zhèn)岳的敘述，平靜，卻又透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

“警方那邊，一個關鍵人物都沒抓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