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姻伸手去幫裴覬擋的時候,霍鄞州想要收力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他沒想到,南姻為了裴覬,一個見過幾面的男人,就能完全不顧自己的身體安危。
“咔嚓”一聲,清脆的響聲響起。
是骨頭被碾碎成粉末的聲音。
南姻渾身顫抖,不敢置信的朝著身邊的裴覬看過去。
裴覬雙目赤紅,仰頭看向霍鄞州——他不能讓南姻出事,南姻渾身上下,除了醫(yī)術,最要緊的就是這雙手,她要靠著這雙手治病救人,他還等著南姻能用這雙手治好自家主子。
主子說了,要護好南姻。
他那命行此令。
裴覬轟然倒了下去,手還死死抓著南姻。
“裴覬!”南姻驚聲大叫。
抬起手,狠狠推開霍鄞州。
霍鄞州不妨,下一刻,南姻的巴掌甩在了他的臉上。
干脆,響亮,不假思索。
——南姻,他的妻子,為了別的男人打他。
哪怕從前再怎么樣,他都不曾如此失態(tài)過,甚至,他清晰的感覺到,南姻那一巴掌下來時,他疼得不是臉,是……
“南姻,我們談談?!被糅粗菘粗蛟诘厣辖o裴覬檢查的南姻,放下那一巴掌,還沒有現(xiàn)在看見這一幕的惱火。
他不想她碰別的男人,俯身下去,要將南姻拉起來。
可才觸碰到南姻的肩膀,南姻手中的一把柳葉刀直接朝著他的喉嚨割了過來。
她是醫(yī)者,知道人的死穴在哪里。
可霍鄞州到底是從戰(zhàn)場上下來的,身經(jīng)百戰(zhàn),抬手握住刀刃,鮮血順著刀柄流到南姻身上。
昏暗的天色下,他看見南姻眼底入骨的恨意!
“怪物!你這個怪物!”
南姻松開手,已經(jīng)徹底沒了冷靜。
裴覬的手不行了,是粉碎性的,即便是治好了,以后也不能提筆拿東西,就成個擺設而已。
“你為什么要這樣,裴覬有什么錯!”南姻抬手去打霍鄞州。
霍鄞州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只將將她拉到懷中,死死抱住,沒有別的話,只重復一句:“南姻,我們談談,我們好好談?!?/p>
南姻掙扎的厲害,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
她寧可霍鄞州沖自己來,也好過連累別人。
“我跟你沒有什么好談的!我只想要你死!你口口聲聲說彌補我,字字句句要跟我重新開始,結(jié)果,全是算計,全都是你的計劃。轉(zhuǎn)頭,你就跟南晴玥圓房,讓她有了孩子。甚至還要瞞著我!霍鄞州,你連愛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個怪物!”
南姻掙扎不了。
卻在最后一句話落下時,被松開。
裴覬已經(jīng)被霍鄞州的人帶下去,他看了一眼,只問:“因為一個裴覬,讓你失控成這樣,不惜要我死,更不惜那言語刺傷我?”
南姻忽然覺得一陣無力。
“我說的東西你永遠都聽不明白聽不懂,因為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糅粗?,你是個連什么叫感情,什么叫愛都不懂的東西,你連怎么愛一個人都不知道!我們不是一路人,從一開始就不是。南姻……她早就死了?!?/p>
霍鄞州的臉色瞬間一寒,握住她的藥,目光厲色涌現(xiàn):“我可以容忍你跟我鬧,你跟我和離,你想怎么樣,我都有這個耐心奉陪到底,但‘死’這個字,你最好別再說!”
南姻笑出聲,笑出眼淚。
霍鄞州看著她這樣的笑,心中知覺窒息。
這一瞬間,他才意識到。
比起跟南姻和離,南姻死,他才最接受不了。
“你說我不懂什么是情,什么是愛,連怎么去愛一個人都不知道?!?/p>
偌大的院子,只剩下他們兩人。
霍鄞州把從來不曾放在光下的一面,拿出來給南姻。
“也許如此,也許不是?!?/p>
“我從幼年剛記事起,便被自己父親拋棄,轉(zhuǎn)頭,又被母親遺棄。是自己命大,想活,不甘心,才走回當時的王府。那時候,乾元帝還是個王爺。他的子女太多了,我只不過微乎其微,甚至連名字都沒有的一塊肉而已?!?/p>
“太后收養(yǎng)我,教導我,想到的要不惜一切得到,得不到的,寧可毀掉也不能落在別人手上。我對自己如此,對旁人亦是。”
“九歲我便被改了年紀,扔去了軍營,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兵到功高震主的鎮(zhèn)國大將軍,經(jīng)歷過太多生死,看過太多尸體,殺過太多人,我的心性早已不似常人。而后,回了京城,才有人知道,我是乾元帝的兒子。我第一次,有了名字,可也只是叫鄞州,我封地的地名?!?/p>
他嗓音徐徐緩緩,輕如羽毛,沒有一絲感情,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
手指落在南姻的眉眼,原本寂靜的眼里有了一絲絲的光:“南姻,你教我,我愿意學?!?/p>
學著怎么去愛一個人。
他放下身段,摒棄他高高在上的身份,垂眸在南姻眼前:“我們再來一次,這一次,你怎么說,我怎么做。在外你是王妃,在我們彼此眼前,我不是王爺,只是你的丈夫,你也只是我的妻?!?/p>
明明距離南姻低頭,愿意留下,就只有一步之遙了。
只是被她聽見了書房議事,只是讓她覺得,這一切都是算計。
可若不是真的想要一樣東西,一個人,他何必費心?
南姻沒有再哭了。
她紅著眼,看著霍鄞州。
對視良久,霍鄞州等著她心軟。
結(jié)果,等來的,只是一句:“不可能?!?/p>
“哪怕是你身上有權有勢,能讓我在這里好好生存,為了利益,我也不想留在你這種怪物身邊。你可以用孩子拴住我,像是栓狗一樣,我也不想留在你眼前?!?/p>
天太暗了,暗到南姻甚至看不清霍鄞州眼底的情緒。
南姻轉(zhuǎn)身走的時候,霍鄞州沒有再阻攔。
聽諦上前來,問:“是不是用安安小郡主來逼著王妃留下來?!?/p>
霍鄞州垂斂著眉眼,什么都沒說。
聽諦明白,這是“不做任何多余舉動”的意思。
可聽諦也害怕。
走上高位這條路,第一個包袱,就是丟掉正常人的感情。
他冷心鐵血的主子,有了情,有了軟肋,這條路,更難走。
“她去哪了?”夜風吹的他嗓音模糊。
聽諦:“去燕王府,要讓王妃回來嗎?”
霍鄞州的面色看不清,只淡淡道:“讓她去?!?/p>
他轉(zhuǎn)身,朝著私宅大門出走,面上一眼寂靜無聲,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直到快要到門口,南晴玥的聲音響起:“王爺,姐姐還是不回來嗎?要不要我去勸勸?”
從前,霍鄞州并不厭惡南晴玥,妻妾對他來說,不過是不同區(qū)域的合作者,他將士之中的其中之一。
南晴玥做得很好,這五年,明王府的一切大小,無可挑剔。只是到現(xiàn)在為止,因為她揣著明白裝糊涂,也成了壓倒南姻對他的最后一根,最關鍵的一根稻草。
霍鄞州瞧著她踏足過的地方,漠然吩咐:“將她擦過的地方擦干凈,至于明王府……亦如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