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四嫂這句話,張琳子腦子“翁”的一下,頓感天旋地轉(zhuǎn),腳下像踩了棉花,差點一頭栽在地上。她扶住門框,指尖冰涼。四嫂的話像一記重錘砸在她的心上——周大柱殺人了,殺了桂花兩口子。
怎么可能會這樣,怎么能……張琳瞪著驚恐的眼神,失魂落魄的表情一遍遍地念叨著,昨夜他還像一個孩子趴在她胸前抹著眼淚,怎么就,就殺了人呢?他為什么要殺桂花夫妻倆?
待她情緒稍微平息下來后,她跌跌撞撞的朝著桂花家的方向走去,雙腿發(fā)軟,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這時,張琳遠遠的看見桂花家門口圍滿了看熱鬧的村民,黃色的警戒線把大門口周圍圈了起來。幾個警察在院子里進進出出,空氣里彌漫著說不出來的壓抑感。
就在這時,警戒線被掀開,兩個警察押著戴著手銬的周大柱從家里走了出來。
他身上穿著的深藍色的棉衣正是他今早從她家離開時穿的那件,頭發(fā)亂糟糟的,臉上帶著紅色的抓痕。他沒有任何表情,臉上表情木然,腳步有點踉蹌。
看到這一幕,張琳的心驟然停止,幾乎忘了呼吸。她死死的盯著周大柱,想罵他可又心疼他,喉嚨里像堵著一塊石頭,發(fā)不出一絲聲音。
這一刻,周大柱似乎感覺到了她的目光,猛地抬起頭在攢動的人群中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她。
他那眼神……張琳感覺一輩子也忘不掉了。他沒有恐懼,沒有怨恨,只有一種近乎解脫的平靜,像秋日里平靜的湖面。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快的像錯覺。
然后,他緩緩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說不出來的東西,有歉意、有不舍,還有一絲她讀不懂的決絕。
警車的門“哐當”一聲拉上,擋住了她的視線。刺耳的警笛聲再次響起,尖銳的劃破清晨的寧靜,朝著村外駛?cè)ァ?/p>
“周大柱老實巴交的人,怎么敢殺人?”
“還不是被桂花兩口子把老實人逼急了,聽說桂花經(jīng)常找大柱借錢,借了又不還?!?/p>
“不借給她夫妻倆就是了?!?/p>
“不借不行,大柱好像有什么把柄在桂花手里。”
村民們圍在一起,小聲的議論著。
張琳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被凍住了,周圍的議論聲、驚呼聲如潮水般涌來,可她什么也沒聽清楚。眼里只有周大柱最后那個眼神,像烙印一樣刻在了她心上。
昨夜的溫存,他的眼淚,他蹲在院子里磨刀,還有他的那句話,“想來也來不了”她以為他是因為犯錯對她的懺悔,沒想到他是在與她告別。
她不知道自已是怎么回到的家,只覺得雙腿像灌了鉛似的,每一步沉重的都可怕。她推開屋門,房間里空蕩蕩的,昨夜他的氣息還殘留在空氣里,可那個留下氣息的他,已經(jīng)成了殺人犯。
她跌坐在沙發(fā)上,腦子里一片空白。在回來的路上,她隱隱約約地聽到了鄰居們的議論,周大柱殺人的動機就是,桂花那個朱村的女人合伙騙了他十多萬塊錢,又要不回來,才去殺了她。
大約十多分鐘后,張琳被手機來電鈴聲驚醒,反應(yīng)過來,她看到是一個廣告推銷的電話就掛掉了。
這時,她發(fā)現(xiàn)手機收到一條短信,是一個陌生號碼發(fā)過來的。她心跳莫名其妙的加快,手指顫抖著點開了,只見短信寫道:
嫂子,感謝你接受了我對你的愛,本來我想著和你一直走下去,可是被桂花那娘們打破了。去年十月初某天黎明時分,我像往常一樣從你家出來被桂花看見了。
沒幾天她就給我介紹對象,就是朱村的段紅艷,我當時直接拒絕了。因為我的心里只有你,可她威脅我說,不同意,就把我和你的事說出去,讓全村的人都知道。
在她的威脅下,我只好同意了。我當時是這樣想的,我倒是無所謂,一個光棍漢,怎么著我都不在乎,可你不行啊。這事要是傳出去,你還怎么做人?還怎么待在村里,無奈之下我和段紅艷結(jié)了婚。
婚后沒幾天,桂花和段紅艷兩個人就開始算計我那十多萬塊錢。后來在她倆的哄騙之下,我就把存款折和工資卡都交給段紅艷了。想著以后好好的過,哪曾想段紅艷拿到錢直接跑路,幸虧小楓幫我打贏了官司,可是一分錢都沒收到。
可這事過去沒多久,桂花找我借錢,我不給,她就拿我和你的事威脅我,我只好借給她錢。我本身沒錢,我只好找人去借,前前后后借給他有十一萬了。我對桂花動殺心是三天前,她又找我借錢,借兩萬塊錢。
我說沒錢,也借不到了,她還是拿你我那事威脅,還言語羞辱我,敗壞你的名聲。從那天之后我對她起了殺心,只有她閉嘴,你才是安全的。
嫂子,我不會連累你的,這事你知道就行了,一會警察來了,我就說是因為桂花詐騙我,我才啥的她。
嫂子,再見了,我親愛的嫂子……
張琳看完周大柱發(fā)給她的短信,心頭好像插進了一把鋒利的匕首,疼的她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她捂著嘴,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失聲痛哭起來。
過了許久,張琳感覺喉嚨發(fā)啞,眼淚再也流不出來,才漸漸止住哭聲。
原來他結(jié)婚是為了護著她;原來他一次次被勒索不反抗,是因為怕她名聲受損;原來他舉起刀的那一刻,心里想的還是不讓她受到半點傷害。
她呆愣著坐了一會兒,拿起手機想給兒子打個電話,可突然又意識到周大柱犯得是殺人罪,而且他已經(jīng)承認了,已經(jīng)沒法挽回了。
何況,如果兒子知道了她和大柱的事,兒子會怎么看待自已?會原諒她這個放縱的母親嗎?
還有就是周大柱短信里已經(jīng)說清楚了,“我不會連累你的?!闭f明他已經(jīng)做好了心里準備,用他自已的方式最后護了她一次,她怎么能在這時候,還去違背他的一番苦心呢?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和周大柱的痕跡只能爛在心里了。而那個清晨,他最后看她的眼神,將會稱為她余生都會無法磨滅的烙印,帶著刺骨的疼,也帶著一絲沉甸甸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