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略走了幾步,便停在綠化帶旁邊,沒有走進樓東側(cè)的陰影下。
“海魚都已經(jīng)游走了?!标惿卣f,“你拿到了什么線索?”
約書亞掃了一眼四周,遲疑了一下,走上前來,把一本小冊子遞給陳韶。
“1層的物業(yè)女士給了我這個,”他說,“很顯然,他們對這里的情況有一定了解。那個星期日活動也很有可能是針對普通人的。你呢?”
“我拿到了我的那份規(guī)則,已經(jīng)能確認真正地點和一條途徑了?!焙椭耙粯樱惿氐脑捓餂]有任何指向性的用語,也沒有透露那些與其他天選者無關(guān)的內(nèi)容——有用的信息可不能這么輕易給出去,“我們快回去吧,等會兒和漢森他們對一下信息,我還得趕回去吃飯——中午那個東西白癡一樣闖到我家里,還不知道拆了它之后會有什么變化。”
約書亞聞言點了點頭。
他們順著中軸路一直往東邊走,在超市門口能看到兩三個巡邏的警衛(wèi)。兩個人沉默著從警衛(wèi)身側(cè)路過,陳韶突然抓住了警衛(wèi)的胳膊。
“他是外來者!”
話音剛落,超市門口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就投射來數(shù)道銳利的視線。樂樂和他的同伴們就站在超市門口,正圍著一個氣質(zhì)溫和的女人,此時也歪著腦袋看過來。
陳韶在抓住警衛(wèi)胳膊時就快速躲到了一邊,閃進了超市,站在門口觀賞戰(zhàn)況。
一個外來怪談把在場的許多怪談都炸出來了,超市里原本的天選者聽到動靜、又看到陳韶站在門口,就不遠不近地靠過來,和陳韶一樣記下了那些反應(yīng)異常的人臉。
直播間里,提心吊膽了半天的觀眾們和喊了觀察組半天讓發(fā)信息的觀眾們都虛脫一般躺到了床上、椅子上、桌子上和地上。
“媽耶,嚇死個人,我還以為韶哥沒認出來那是個怪談呢!”
“我爺爺說看著這小娃娃跟假洋鬼子一起走的時候他心臟病都要犯了”
“啊這,樓上,只能說常備急救藥”
“韶哥這一招6?。≌ǔ鰜磉@么多怪談!”
“我的老天爺,路上二三十個人,五六個都是怪談,這密度我密恐犯了ok?”
“有哪位大佬知道韶哥怎么認出來人的嗎?我覺得那貨裝的挺像的?。俊?/p>
“一個猜想,不一定對:如果真遇到藍衣服的,約書亞根本沒必要等韶哥,走就完事兒了。你看約書亞那個拽樣,是會等韶哥出來救他的人嗎?韶哥又不怕藍衣服,也不需要他提醒。到時候他們仨齊聚首,反而容易出事?!?/p>
“多謝大佬,懂了!”
“笑死,所以你們都沒注意到韶哥懟了【拐賣者】一句嗎?膽子是真的大”
“‘白癡一樣’‘拆了’,那種語氣,哈哈哈哈哈哈哈?。。。。?!”
“講道理,這是不是有史以來第一個被打死的怪談?青史留名了屬于是doge”
“真爽啊,上次看天選者當面懟怪談感覺都是好久之前的事兒了……”
“別說了樓上,我秦爺那是真漢子,死前罵的是真痛快!”
直播間這里談到淚點,氣氛都不對勁了,陳韶他們站在超市門口,倒是在看熱鬧。
從他那一聲“外來者”開始,化成約書亞模樣的【拐賣者】就被那個警惕的警衛(wèi)一警棍敲在了臉上,一人一怪談臉上都迅速紅腫起來,【拐賣者】的臉皮更是直接皺起。
顯然,警棍也是怪談的造物,它能對怪談造成實質(zhì)性的傷害,卻也同時傷害著持有者。
下一刻,一股親近它的想法在周圍所有人類心中油然而生,陳韶眼中的【拐賣者】的臉扭曲成哥哥的樣子,讓他甚至有一種沖過去拉住它的手的沖動。
然而警衛(wèi)眉頭都不眨一下,抄著警棍又給了對方一下。隨后在諸多怪談的盯視中,【拐賣者】就如同普通人一樣,被兩三個警衛(wèi)打倒在地。
或許是因為【幸福小區(qū)】規(guī)則的壓制,也或許是因為沒有被觸犯規(guī)則,它仿佛案板上的小雞崽,突出一個弱小無助。
在這正義的圍毆進行之時,聞訊趕來的警衛(wèi)們一個接一個地把附近茫然無措、神色掙扎的普通居民趕走,說辭就是“阻止拐小孩的王八蛋”。等到街面上的居民清空到只剩工作人員和怪談了,警衛(wèi)們便自覺后退幾步,把戰(zhàn)場留給了虎視眈眈的怪談。
這是陳韶第一次直面怪談們的分食現(xiàn)場。
這場景并不血腥,細看之下甚至有些微美感。【拐賣者】那張?zhí)摷俚哪樒け灰粋€染著豆蔻的年輕女孩動作輕柔地揭了下來,然后豆蔻女孩的指甲沿著它真正的臉皮四周繞了一圈,稍一用力便刺了進去,再繞一圈,一張不帶任何血液和肌肉組織的薄薄的臉皮就從豆蔻女手中呈現(xiàn),猶如一張藝術(shù)品。女孩捧著這臉皮端詳了一陣子,終于心滿意足地將它貼在自已的臉上,兩張臉皮瞬間就融為一體。
等這個女孩裊裊婷婷地離開,其他怪談才蜂擁而上,表現(xiàn)最積極的無疑是鬼娃娃們。他們對【拐賣者】似乎有著天然的惡感,用自已的牙齒和拳頭幾乎將殘存的血肉之軀碾成了肉泥。這些肉泥卻也并沒有浪費,它們在空氣中突兀地消失了,仿佛有什么東西將其舔舐得一干二凈。
就這樣,一場兼具美感與暴力的表演宣告終結(jié),超市前的人群很快散去,只在原地留下了一樣?xùn)|西。
陳韶眼神閃了閃,毫不猶豫地跨出門檻,走過去撿起了那張紙。
紙上書寫著一個故事。
《面具人》
{隔壁的鎮(zhèn)上又發(fā)生失蹤案了。
鶯鶯告訴我,每個失蹤者在監(jiān)控下面最后的影像都是和熟人一起,但是那些熟人在事后卻都提供了不在場證明。
我是看著武俠小說長大的,聞言不禁浮想聯(lián)翩:莫非是有什么武林高手,易了容去暗殺那些人?可那個鎮(zhèn)子向來安安寧寧的,大家平時甚至沒紅過臉,怎么會有人想殺人呢?
不過這倒是很適合我去看看。
抱著這樣的想法,我?guī)е业臄z像機來到了隔壁的鎮(zhèn)上。
來之前,我打定主意,不會跟任何人去任何地方,也絕不去偏僻無人的小路,畢竟我是來賺錢的,又不是來送死的。
鎮(zhèn)上意料之中的人心惶惶,見到我這個生面孔反而是熱心。或許我的生面孔對他們來說卻是安心的證明。
我找到了鎮(zhèn)上的派出所,警官告訴我,外面的傳言都是真的,這里或許確實有個會易容的連環(huán)殺手,他還勸我走,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
殺手和我又沒有矛盾,怎么會來殺我呢?危險的可能是這位可憐的警官先生吧?我還要在這里做生意呢。
于是我客客氣氣地道謝,離開警局后也沒有回家。
就這樣,我在這里住了五天,五天都風(fēng)平浪靜,沒有什么不該有的失蹤,大家臉上的表情卻越來越恐慌了。哎,這可不行呀!
鶯鶯打來了電話,告訴我最近生意很好,就是太好了,得歇一歇。
她從來都那么膽小。
不過,親愛的讀者,你知道我一向樂于聽取意見。所以我只好戀戀不舍地離開了這個風(fēng)水寶地。
一個多月之后,聽說兇手的尸體和那些腐爛的面具被人在湖里找到了,連環(huán)失蹤案件也就此告破。
只不過,直到現(xiàn)在,依舊沒有人知道,那些失蹤的人,到底去了哪里呢?}
“死去”的【拐賣者】,脫落的臉皮,《面具人》……
……故事?
陳韶有點恍惚。
怪談的本質(zhì)……就是……故事?
這可真是個驚天大發(fā)現(xiàn)。
身后傳來腳步聲,陳韶馬上把這張紙塞進口袋里,轉(zhuǎn)身迎上他們一行人。
“你撿到了什么?”羅杰森顯然也意識到這是件關(guān)鍵物品,直接質(zhì)問道,“華國人,我以為我們現(xiàn)在是在合作。如果你私藏線索,是不是代表著我們也可以?”
其他幾個人沒有說話,但是看神色也是這般想法。
陳韶不為所動:“我保證所有與通關(guān)有關(guān)的線索我都不會藏私,至于其他的?”他冷笑一聲,少見地鋒芒畢露,“你們想看,也得有命看吧?”
怪談本質(zhì)這條情報太重要了,雖然還不知道直播會不會放送出去,但是他也要做好一切準備防止泄露。
何況,他說的話也不是假的,誰知道沒有怪談身份的普通人能不能看【故事】?
他們僵持了一小段時間,終究還是時間的緊迫制止了這場對峙。作為中立小國天選者的漢森站出來說話,他們這才轉(zhuǎn)移到了偏僻無人的地方。
剛剛隱藏了【故事】,陳韶也知道自已理虧,于是直接說道:“我在4樓看到了我的規(guī)則?!?/p>
“我”這個字語氣加重。
“其中有幾條對我們有用。
“第一,‘我’在小區(qū)的行為受一定約束,不能公然驚嚇居民,但約束是有限制的。
“第二,一層接待室里的存在可以作為‘我’的食物,但是規(guī)則并不允許。
“第三,驅(qū)逐外來者是‘我’和警衛(wèi)共同的職責(zé)。
“第四,幸福超市……”
他又突然說不出來了,明明聲帶還在震動,嘴巴卻被迫閉合,連聲音都被截斷。
什么東西把接下來的話強硬地塞回了他的喉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