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子滿月后,節(jié)氣已至小雪。
白天只要有太陽,金玉貝就讓紅英將三公子抱出,和周氏一起在院中曬太陽。
她前兩日就私下和周氏說了,如今要多做盆底肌訓(xùn)練,坐著曬太陽的時候正是好時機。
彩云取了頂帽子過來,戴在周氏頭上笑道。
“玉貝這小丫也不知從哪里知道的法子,曬太陽只能曬身體,還不能曬臉,不過我瞧著……”
她湊到周氏耳朵邊,“夫人,您臉上那一小點兒斑確實淡了許多,不仔細(xì)看根本看不出來?!?/p>
周氏抿唇,拿過一旁的銅鏡,照了照滿意點頭,心里想著,玉貝這丫頭的確有一套,她不僅氣色好了,連皮膚也比孕前細(xì)滑了不少。
她不由看向一旁忙碌的金玉貝。
“玉貝,你那玫瑰香粉和口脂再多做上幾份,我要送點給來參加滿月宴的夫人。她們昨兒見了,個個都向我討要!”
金玉貝手里捧了一壺陳皮小米茶過來,倒了一杯塞到周氏手中,笑著點頭,又朝龔嬤嬤道。
“嬤嬤,還得勞煩你,幫我和管家說一聲,還得買些香粉和口脂盒子,這次最好換個花樣。”
龔嬤嬤正盯著幾個丫鬟將屋里的棉褥子拿出來晾曬,聞言答。
“哎喲!這事兒你自去和管家說才好。”
周氏也開口,“玉貝,要買什么,你讓管家去采買便是?!?/p>
金玉貝甜甜回了聲,“誒,我這就去和管家說?!?/p>
見她轉(zhuǎn)身離開,周氏面上笑容淡了些,又嘆了口氣。
龔嬤嬤聽了,立馬走了過來詢問。
“夫人,你這又是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
周氏抓著她的手,拉著坐到自已身邊,側(cè)身過去小聲說了幾句。
龔嬤嬤聽了微微蹙眉,想了想才回。
“這……老奴倒不好說什么,按道理,早先咱們和玉貝定的是三個月短契,眼見著一個月也快過去了。
可這丫頭的確不錯,彩云這幾個年紀(jì)也大了,終歸要嫁人。
日后咱們回了京師,要找識文斷字,又這么體面能干的丫頭還真難找?!?/p>
周氏也點頭,“我自是不愿,可你也知道,王氏不就仗在宮里的那位嗎?她開口討要,我還真不好推托?!?/p>
龔嬤嬤咂了一下嘴,眼珠轉(zhuǎn)了圈,拍了下腿。
“夫人,你也不必為難,咱們早些把玉貝的長契先簽了。
再放她去京師幾個月,就算您將人白借給那王氏用。
有身契在手里,過上幾個月,玉貝還是得回咱們府上。
這樣,既將人白借出去了,又不擔(dān)心得罪人,正好做了這人情。”
姜還是老的辣,周氏一聽立刻喜笑顏開,心里那塊石頭算是落了地。
金玉貝去找管家,快走到垂花門時就見到了二公子李修文,只見他垂頭喪氣,不由小跑上前。
“二公子,你這是怎么了?不是說,今天要去周先生家找那位小公子玩嗎?”
李修文扁了扁嘴,腳尖將路邊一個石子用力踢飛出去,氣呼呼的。
“父親騙人,說好是讓我去玩,可其實是讓我去上課?!?/p>
金玉貝的眼神頓時亮了幾分,她上前蹲下身,輕輕拍去李修文鞋面上的臟灰,抬頭笑道。
“公子,你不想和你大哥一樣當(dāng)秀才?”
李修文用力搖頭。
“不要,我們的曾曾祖父是位大將軍,我才不要和大哥一樣,我將來是要做大將軍的!”
金玉貝臉上帶上認(rèn)可。
“嗯,二公子當(dāng)將軍一定會威震四方,可……二公子,將軍要會看兵書,要會排兵布陣。
若不學(xué)點圣賢書,只會提刀上陣,那可就只能做武夫,做不了大將軍的,你說對不對?”
二公子李修文比金玉堂還小兩歲,如今才八歲。他大哥是長子,寄托了一家子人的期望和關(guān)注。
他父親、母親對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便是,看看你大哥,你大哥像你這么大時……
全家人的眼里只有閃閃發(fā)光的大哥,根本沒人看到他。
如今又生了個三弟,母親更是日日哄著抱著,他覺得這府里就沒人關(guān)心他、重視他。
現(xiàn)在又押著他去上課,心里很是窩火,可金玉貝這番話他卻聽得進去。
李修文點頭,“你說得也有道理,我不做莽夫,我……我去周家上學(xué)就是了,唉!”
他人小鬼大的長嘆一聲,小肩膀無力垂下,金玉貝被他的模樣逗笑,心生憐愛,從懷里悄咪咪摸出一物塞進他懷里。
“喏,別讓人瞧見了,這是我用夫人吃剩的牛乳和碎茶葉沫做的糖,就只得了這幾粒,都給李修文大將軍吧!”
哪個孩子不喜歡被人偏愛,不喜歡被人夸贊,幾句話就把李修文吊成個翹嘴。
他小臉紅撲撲的,竟伸手摸了一下金玉貝的臉頰,而后丟下一句。
“玉貝姐,你可真好!以后我聽你的?!?/p>
李修文轉(zhuǎn)身撒腿跑了,管家這才從垂花門外走進,笑瞇瞇道。
“哎喲,還是玉貝姑娘會哄孩子,瞧瞧,把二公子高興的?!?/p>
金玉貝把要買的東西都和管家細(xì)細(xì)說了,這才轉(zhuǎn)身回青蘭院。
她邊走邊想,二公子如果能在周鄉(xiāng)紳生家里上課,那應(yīng)當(dāng)能見到自家秀才老爹。
也不知他教書教得如何了?
秀菊是不是又接了漿洗衣服的活兒?
這么冷的天,她的手日日泡在河水里,長此以往如何是好?
還有玉堂,他有沒有聽自已的話開始認(rèn)字、寫字?
十一月的秋已近尾聲,風(fēng)里帶著陽光的余溫。
府里廊下那叢山茶花開了滿枝艷紅,細(xì)碎的花影在青磚上搖動。
極淡的花香隨風(fēng)飄過,一絲一縷,像是人心里積著的愁緒,不重,卻纏纏繞繞,說不清道不明。
午后,金玉貝又趁著周氏午歇時跨上竹籃,去了東邊廊上。
她依舊到了那片水榭旁,挎著籃子站列池塘邊看著水面時,便想到了汪典成油膩的嘴臉和威脅。
金玉貝不由用力甩了甩頭,剛壓下心頭擔(dān)憂,腦海里卻又浮現(xiàn)出昨日李修謹(jǐn)那雙云遮霧繞的眸子。
怎么會有人生了那樣的一對眼呢?
像是藏著理不清的情愫,讓人想撥開那層迷霧,看看他真實的內(nèi)心。
猛地抬手,金玉貝拍了一下自已的臉,這是在瞎想什么呢?
抬頭卻見到了那只呆鳥,她不由開口。
“呆鳥,你怎么不飛?天高任鳥飛!你拘在這片小池塘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