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nèi),食盒中的幾樣點心散發(fā)出香氣。
青禾時不時偷眼打量金玉貝烏發(fā)上的發(fā)簪。
終是沒忍住,湊近金玉貝,話到嘴邊卻又轉(zhuǎn)了個彎。
“姑娘,這拒霜花的簪子可真好看!”
金玉貝哪會不明白她的指東問西,抬手將簪子拿下。
這支粉玉發(fā)簪,玉質(zhì)難得,是塊櫻粉至胭脂色的漸變玉料。
雖然雕工還略顯粗糙,但看的出,李修謹(jǐn)是花了苦功的,粉色的花瓣雕得肌理畢現(xiàn)。
初學(xué)玉雕的他,能雕成這樣已是難能可貴。
指尖滑過薄透的花瓣,她的嘴角慢慢向上,只說了句。
“他,是我在常州府的舊識?!?/p>
青禾見金玉貝愿意開口,嘻嘻笑著道:
“姑娘,那位公子長得真俊,和你郎才女貌,我瞧他對你是真心的?!?/p>
金玉貝斜了她一眼,語帶戲謔。
“喔,是小喜子公公好看,還是今日的公子帥?”
青禾平日總愛偷偷打量小喜子,早被金玉貝看在眼里。
此時被金玉貝拿出來調(diào)侃,不由臉皮發(fā)燙。
她扯了下金玉貝的袖子,慌忙朝外瞧了眼正駕馬車的小喜子,扭了扭身子,壓低聲道:
“姑娘怎么老愛打趣我。宮里說小喜子長的漂亮,像俏姑娘的也不止我一個!”
金玉貝笑了幾聲,將玉簪重又插回發(fā)髻,微微側(cè)頭,水盈盈的雙瞳清清冷冷,面上帶出一個極淡的笑。
“那人,我信他某時某刻,對我是真心的,僅此而已?!?/p>
她說罷便閉上眼,頭輕輕抵著冰涼的車壁,下頜線繃得平直,一副不想再續(xù)話的模樣。
青禾擰著眉,實在不解,忍了一會還是輕聲嘟囔了一句。
“什么某時某刻?既是真心,不該是想著長相廝守嗎!
我瞧姑娘,怎的這般平淡,半點不見歡喜呢?”
金玉貝眼睫輕動,她能理解青禾的少女心性。
兩人相處多日,故而想點她幾句,輕掀眼簾道。
“青禾,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真心有那么稀罕嗎?人人都有的東西,你和小喜子對我就沒有一分真心?
真心這東西又不象錢莊的私票,寫上誰的名字就是誰的。
今兒他能對我掏心掏肺,明個兒興許他就會對別人愛的死去活來。
青禾,千萬別輕信這嘴上打滾的真心。
這世上最可靠的,從來只有握在手里的權(quán)勢、摸得著的銀錢,這些才不會在你需要的時候,說變就變。”
青禾聽在耳中,只覺金玉貝太過冷心冷情,心里有些不服,卻又不敢回嘴。
馬車外,一直在聽著車廂內(nèi)對話的小喜子抻了抻身上的衣服,翹起了嘴角,他算是跟對人了。
想當(dāng)初,肖明山來找他,說讓自已跟著一位御侍女官,他心里是不大愿意的。
他聽聞那位長得過分漂亮,連安王都動了心。
這種女子最后不過兩條路,一是成為皇帝或安王的女人,二是上位不成被貶或被殺,總之是個沒有奔頭的主子。
可肖明山卻堅持說,這位不一般,有顆比男子還清醒的心。
他將信將疑,念在當(dāng)年肖明山救過自已一命的恩情上,最終勉強(qiáng)答應(yīng)了。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很是慶幸自已當(dāng)初的選擇。
這一位,外表看著溫柔,內(nèi)里卻剛毅絕決,是個能成事的。
自已跟著她,能謀個將來。
馬車快到宮門了,兩名侍衛(wèi)說還有差事要辦,告辭離去。
沒過多久,就聽小喜子在外頭說了一句。
“御侍姐姐,前面是安王的馬車?!?/p>
金玉貝一下睜開了眼,心中暗罵一句冤家路窄,開口道:
“放慢速度,讓安王的馬車先走?!?/p>
趙玄戈正翹著腳,在馬車?yán)锇贌o聊賴,就聽外頭侍衛(wèi)千羽說了一聲。
“王爺,對面來了輛進(jìn)宮的馬車,瞧那樣,應(yīng)當(dāng)是今日出宮的,看著不像后宮偷溜出去的嬪妃?!?/p>
趙玄戈來了點興致,“駕車的是誰?”
馬車內(nèi)靠外坐的內(nèi)侍小刀公公,掀起車簾一角,仔細(xì)分辨了一會兒,回道:
“王爺,奴才瞧著,像是剛被調(diào)到聽竹閣的小內(nèi)侍?!?/p>
趙玄戈想了下,眼角挑起,坐直了身子。
“聽竹閣?不就是康寧殿里嗎。那病秧子居然派人出宮!
有趣,本王要會會車?yán)锏娜恕!?/p>
他提高聲音朝外頭說了句。
“給本王把車攔下來!”
侍衛(wèi)千羽應(yīng)了聲是,手中的韁繩一抖,馬車就疾馳向前。
小喜子看著前方的車子突然加速,而后一個急剎車擋在了自家馬車前。
幸好自已的車速已經(jīng)放慢,不過就算如此,車身還是顛簸了一下,車廂內(nèi)的青禾發(fā)出了驚呼。
聽著有女子的聲音從車廂中傳出,趙玄戈嘴角的笑意加深,那病秧子居然派了個女子出宮,越來越有意思了。
金玉貝掀開車簾,一抬眼就看到了一輛華麗的玄色鎏金馬車,橫擺在前。
車轅上的純金鈴顫動脆響,發(fā)出耀目金光。
這臭屁惹眼的車飾,也只有安王才會用。
對面車簾“嘩啦”一聲響,安王從里走出,踩在車轅上,那身打扮像只開了屏的孔雀。
他油亮如墨的玄狐大氅半敞,領(lǐng)口袖口滾著兩指寬的赤金織錦邊,毛峰輕顫。
內(nèi)里穿一件石青色緙絲云鶴紋蟒袍,金線斑斕。
腰間系一條明黃鑲紅寶石玉帶,寶石碩大色澤艷麗。
此刻,他天生的煙熏眼正睨向自已,似笑非笑,帶著招貓逗狗的惡趣味。
金玉貝對這個蛇精病沒有好感,卻也不能造次。
她下車福了福身,“安王有何吩咐?”
趙玄戈目光放肆地將金玉貝打量了遍,這才帶著痞氣開口。
“美人兒,離中秋宮宴不過月余,怎的對本王就如此冷淡生疏了!
聽聞你還拒了皇后的賜婚,叫本王好不傷心?!?/p>
金玉貝氣的想罵爹,這個痞子加瘋子,大庭廣眾之下又調(diào)戲自已。
她不去看他那囂張輕浮的模樣,垂下頭。
“王爺還是那么風(fēng)趣,慣會說笑?!?/p>
趙玄戈盯著她那惱極又拿自已沒轍的小模樣,不由仰頭大笑。
他瀟灑地跳下車來,走到金玉貝身邊,手伸向她的腰間。
金玉貝不由倒抽一口涼氣,急急后退兩步,卻不想伸過來的手,只是勾住了她腰間的玉牌。
“六品?”
趙玄戈帶著嘲諷,輕慢地甩開手中玉牌,嫌棄地搓了搓手指。
那樣子看的金玉貝真想沖上去甩他幾耳光。
可想歸想,她沒那膽,嘴上回道:
“若王爺沒有吩咐,玉貝就退下了?!?/p>
她說罷就要行禮告退,卻見趙玄戈掛著嘲諷的臉,一下變了表情。
原本的散漫一秒切換成冷厲,開口訓(xùn)斥。
“一個宮婢,見了本王也敢稱名道姓,誰給你的膽子?”
他變臉鄙夷質(zhì)問,金玉貝只能回。
“王爺,陛下曾允玉貝稱名道姓?!?/p>
趙玄戈聽后連連冷笑,“陛下……”
他的上半身前傾,靠近金玉貝的耳邊,聲音如毒蛇吐信。
“小狐貍,本王可不是那病秧子。
你莫以為爬了龍床,就可以在宮里呼風(fēng)喚雨了。
你安安分分躲在康寧殿也就罷了,還敢跑出來,信不信本王打斷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