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的訓(xùn)練在大家對周末放假的期待中落下帷幕。
“黑旋風還算有點人性,沒殘忍到周末也要軍訓(xùn),”姜明希湊到夏知意旁邊,“知意,明天要不要出去玩?我初中同學(xué)發(fā)朋友圈說大百匯新開了一家烤肉店,味道特別好,我們一起去嘗嘗唄?!?/p>
“明天沒時間,”夏知意搖了下頭,拒絕,“我有事,下次吧?!?/p>
“好不容易放一個沒有作業(yè)的雙休,你居然選擇在家學(xué)習(xí)?”姜明希痛心疾首,“太浪費光陰了鐵鐵!”
“不是呀,我要去看望我爸媽,”夏知意低頭斂去眸中情緒,“好久沒見他們了?!?/p>
姜明希想到她之前在清遠市讀的那所寄宿中學(xué),下意識認為好閨蜜是外地人,趁放假回老家看望父母,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小聲說:“哦哦,那你路上要注意安全哦?!?/p>
“知道啦,”夏知意輕輕彎了下唇,沒多解釋,“小希,我建議你這兩天最好在家好好休息,不要出去亂跑?!?/p>
姜明希:o.O
“我聽說,下周訓(xùn)練會更辛苦,”夏知意悄悄給她透底,“會教一些基本的肢體對抗技巧,好像還有400米障礙訓(xùn)練?!?/p>
姜明希驚恐狀,“你聽誰說的?”
夏知意沖著右前方努嘴。
遠處,教官們背著手站得板板正正,在聽沈南楓訓(xùn)話。
昨天晚上吃飯的時候隨口問了一句,結(jié)果她哥的回答差點驚掉她下巴。
她不可置信地問:“真的?”
就算沒親身體會過,看過軍旅題材的電視劇就知道障礙訓(xùn)練是個多么非人類的魔鬼項目。
他們只是高中生誒,一定要這么變態(tài)嗎。
而且前幾年軍訓(xùn)沒聽說過有這一項。
沈南楓給妹妹盛了碗湯,淡淡答:“你們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今年花了大價錢請人給學(xué)生訓(xùn)練,想掙回本很正常?!?/p>
總教官說的,肯定是真的。
姜明希決定接下來四十八小時直接死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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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
西郊,八寶山烈士陵園。
早晨出門前下了場淅淅瀝瀝的小雨,像是親人分離的眼淚。
陵園遠離鬧市,聽不見街道上的車水馬龍人流如織,宛如遺世獨立的空間。
明明地處京北,卻有著與這座城市處處紙醉金迷和喧囂浮華格格不入的靜謐。
機車停在山腳的露天停車場,沈南楓一身筆挺警服,左手拎酒右手牽稀粥,夏知意一襲素雅黑色長裙,懷里抱了一束天堂鳥和一束白菊,兩人一狗順著柏油路往上走。
道路兩旁種滿了高大的常青樹,樹蔭重重。
只是進入秋季,陰云天,顯得有些死氣沉沉。
像是一座座黑崗巖石墓碑,高大、矗立、沉默。
陵園大門口,夏知意輕輕抬眼,燦金色的牌匾上“革命烈士,永垂a不朽”八個大字晃得人眼睛生疼。
沈南楓提前向局里申請報備過,和守陵員表明身份,守陵員拿起桌上的鑰匙,神情充滿敬意,“沈警官,夏小姐,二位請跟我來。”
陵園共兩處,只對外開放前面一處,預(yù)約參觀制,每周六閉園一天。
沈晴和夏正國葬在后山更隱蔽的那一處。
常青樹掩映間,青石板路盡頭,守陵員打開銹跡斑斑的鐵門。
兄妹倆沿著石階拾級而上。
濕潤的空氣中搖曳著清雅的菊香,死亡和安息的氣息干凈到令人想哭。
沈晴和夏正國的墓地在第八排正中,緊挨在一起。
夫妻倆為國家貢獻了大半輩子,一直沒機會認真游覽京北的山山水水。
當初下葬沈南楓特意挑了這個位置,半個城市的景色盡收眼底。
酷暑時陽光會被枝葉過濾得柔和,嚴冬時白雪皚皚落滿枝椏,四季更替,日出日落,風景如畫。
周圍的鄰居是一起并肩過的戰(zhàn)友,不同的是,其他人的墓碑上有名字、照片和生平事跡。
而夫妻倆的墓碑,是兩塊光禿禿的無字碑。
兄妹倆站在碑前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沈南楓彎腰將墓基周圍秋雨打落的枯葉仔細清理干凈,夏知意蹲下來放好白菊和天堂鳥。
她指尖輕掃墓碑,潔凈不染一絲塵埃。
守陵員將爸爸媽媽照顧得很好。
稀粥突然掙脫了牽引繩,奔到夏正國的墓前凄厲地叫了兩聲,然后跪下低著腦袋抵在碑沿上嗚咽不止。
它第一次來陵園。
即使沒有名字,即使那么多年不見,依然能準確識別出自己的第一任訓(xùn)導(dǎo)員。
夏正國犧牲后,稀粥整日郁郁寡歡,情緒消沉,連換好幾任搭檔,工作效率越來越低下。
自幼建立的情感紐帶和信任基礎(chǔ),讓這只兩個月就離開媽媽的史賓格永遠只忠誠于第一任主人。
在它不到五歲的記憶里,母親的印象早已模糊,夏正國的模樣卻日復(fù)一日清晰。
它被轉(zhuǎn)移到基地動物醫(yī)院,治療期間出現(xiàn)刻板行為,除了用頭撞墻,就是一動不動望著遠方。
那是夏正國辦公室的方向。
一只狗,要如何等一個回不來的人。
稀粥無法繼續(xù)勝任警犬,不得不提前退役。
沈南楓抽空回京北辦理好領(lǐng)養(yǎng)手續(xù),帶它回了清遠市的家。
那年夏知意剛上初一,失語癥最嚴重的時候,一個月不和任何人交流。
但在看見稀粥的一瞬間,女孩沉寂如死水的眼睛亮若星辰。
稀粥像今天在夏正國墓前一樣,跪在她面前嗚咽低泣。
它在自責,自責出事那天不在,自責沒有保護好他們一家。
夏知意緊緊抱著稀粥,仿佛抱著什么稀世珍寶。
爸爸不在了,所幸爸爸最親密的戰(zhàn)友還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