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人?!?/p>
他淡淡開口。
“身為長安縣令,食君之祿,牧守一方,本應(yīng)為民做主。”
“你卻知法犯法,勾結(jié)豪紳,罔顧人命,偽造卷宗,顛倒黑白?!?/p>
許元每說一句,宋文的臉色便更白一分。
說到最后,宋文的嘴唇已經(jīng)毫無血色,哆嗦著,像是隨時會倒下去。
“本官倒想請教一下宋大人?!?/p>
許元微微傾身,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極低,卻清晰地傳入宋文耳中。
“依我大唐律法,以上種種,合并論處,該當(dāng)何罪?”
宋文的瞳孔驟然收縮。
冷汗,如同溪流一般,從他的額角滾滾而下,瞬間浸濕了官帽的系帶。
他想開口辯解,卻發(fā)現(xiàn)喉嚨里像是被塞了一團滾燙的棉花,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恐懼,已經(jīng)扼住了他的咽喉。
然而,求生的本能,讓他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
他深吸一口氣,那張鐵青的臉上,硬生生擠出了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許……許大人……”
他聲音干澀地開口。
“許大人,你……你初到長安,或許對京中之事還不甚了解?!?/p>
“本官能坐到今天這個位置,背后……也不是沒有人的?!?/p>
這話語里,威脅的意味已經(jīng)毫不掩飾。
“今日之事,是本官一時糊涂,鑄下大錯?!?/p>
“但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p>
宋文看著許元,眼神里帶著一絲懇求,也帶著一絲警告。
“許大人若是愿意高抬貴手,放本官一馬,就當(dāng)交個朋友?!?/p>
“這對你,對本官,對大家,都有好處?!?/p>
他這是在暗示,也是在赤裸裸地收買。
然而,許元聽完,只是輕輕地笑了一聲。
那笑聲很輕,落在宋文的耳朵里,卻比驚雷還要刺耳。
“好處?”
許元直起身子,臉上的笑意瞬間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凜冽的寒霜。
“好。”
“本官現(xiàn)在就給你再添一條罪名?!?/p>
“行賄朝廷命官!”
“你!”
宋文如遭重擊,那剛剛鼓起的最后一絲勇氣,瞬間被擊得粉碎。
他踉蹌著后退,眼神中只剩下絕望。
就在這時,一直癱軟在旁的王遜,猛地站了出來。
這位方才還失魂落魄的王員外,此刻臉上卻帶著一種豁出去的猙獰。
“許大人!”
他嘶聲喊道。
“只要你肯放我兒王宸一馬,此事就此揭過!”
“我王家,愿意獻上長安城東福來酒樓,外加白銀千兩,作為……作為給許大人的賠罪!”
他咬著牙,直接開出了價碼。
見許元神色不動,他眼中閃過一抹狠厲,話鋒一轉(zhuǎn)。
“許大人,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表兄,乃是當(dāng)朝戶部員外郎,周明遠周大人!”
“你今日若做得太絕,便是與周大人為敵,與我整個王家為敵!”
“為了兩個已經(jīng)死了的泥腿子,得罪一位朝廷大員,你覺得,這筆賬劃算嗎?”
他以為,搬出自己的靠山,足以讓這個年輕人掂量掂量后果。
可他等來的,依舊是許元那張波瀾不驚的臉。
許元甚至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用一種近乎憐憫的目光看著他。
那眼神,根本沒有絲毫在意。
這種無聲的蔑視,比任何惡毒的言語都更讓王遜感到屈辱和憤怒。
“許元!”
他不再稱呼官職,而是直呼其名,聲音尖利刺耳。
“你別給臉不要臉!”
“我乃瑯琊王氏族人!”
“瑯琊王氏,你可曾聽說過?”
他挺起胸膛,仿佛這幾個字,便是他最堅硬的鎧甲。
“你一個從涼州那等不毛之地來的邊官,走了什么狗屎運才爬到今天的位置,竟敢不把我瑯琊王氏放在眼里?”
“我告訴你,今日你若敢動我父子分毫,來日,我王家定會讓你在整個官場,寸步難行!”
“你會知道,得罪我瑯琊王氏,是何等愚蠢的下場!”
這番話,擲地有聲,帶著百年世家深入骨髓的傲慢與跋扈。
公堂內(nèi)外的空氣,似乎都因此而凝固了。
連那些憤怒的百姓,在聽到“瑯琊王氏”這四個字時,聲音都下意識地小了許多。
那是刻在整個時代骨子里的敬畏。
然而,許元卻笑了。
這一次,他是真的笑了,嘴角咧開,露出一口白牙。
“瑯琊王氏?”
他重復(fù)了一遍,語氣里滿是玩味。
“呵?!?/p>
一聲輕笑,充滿了無盡的嘲諷。
“本官只知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p>
“這句話,是當(dāng)今天子,親口所言?!?/p>
許元的聲音,重新變得洪亮,清晰地傳遍了公堂的每一個角落。
“本官今日在此,審的是殺人兇犯,辦的是大唐國法!”
“不是你王家的家法!”
他猛地一甩袖袍,那雙漆黑的眸子,驟然爆發(fā)出駭人的精光,厲聲喝道。
“來人!”
“將涉嫌包庇殺人兇犯,偽造卷宗,行賄朝廷命官的罪人王遜、宋文,一并拿下!”
“押入大理寺,聽候?qū)徲?!?/p>
“是!”
趙五等人轟然應(yīng)諾,早已按捺不住的衙役們?nèi)缋撬苹⒌負淞松先ァ?/p>
“你們敢!”
“放開我!我乃朝廷命官,你有什么資格拿我?”
宋文嘶吼起來,完全不配合。
然而,許元又怎會管自己有沒有資格?他要的就是把事情鬧大。
沒資格?
沒資格更好!這樣那些朝臣不就有參自己的理由了?
在百姓們震天的叫好聲中,他們被死死摁住,用牛筋繩捆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狼狽得如同兩條喪家之犬。
許元看都未再看他們一眼。
他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這片喧囂之地。
陽光灑在他的黑色官袍上,勾勒出挺拔而決絕的背影。
身后,是無數(shù)百姓敬畏、感激、狂熱的目光。
……
回到大理寺后。
許元端坐于審訊桌后,面無表情地看著堂下跪著的王宸和王二。
沒有嚴(yán)刑拷打,甚至沒有一句多余的廢話。
只是將那塊從尸體口中取出的,屬于王宸的耳垂碎肉,輕輕放在了桌上。
兩人殘存的心理防線,便徹底崩潰了。
對于許元的問話,他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將所有罪行細節(jié),原原本本地又復(fù)述了一遍。
“錄入卷宗,簽字畫押?!?/p>
許元的聲音,冷得不帶一絲溫度。
書吏筆走龍蛇,很快便整理好了供詞。
王宸和王二顫抖著,用沾滿朱砂的手指,在供詞上按下了自己鮮紅的指印。
那指印,如同催命的符咒。
“即刻將卷宗整理成冊,一份送呈刑部復(fù)核,一份留檔?!?/p>
許元站起身,冷冷地吩咐道。
“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p>
“等刑部批文一下,秋后問斬?!?/p>
他的話,宣判了這兩人的最終結(jié)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