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做的……”
“我……我早就看上了張家的那個女兒,她……她長得好看……”
“那日,我借口府里有活計,故意將她們母女留到很晚,天都快黑了……”
“我想著,只要過了戌時,城門關(guān)閉,她們回不了家,就只能留宿在王府……”
“到時候……到時候我就可以……”
說到這里,他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哭腔,不知是悔恨還是恐懼。
“可是……可是我去找她的時候,她卻寧死不從,還大喊大叫,說要去報官!”
“我怕事情敗露,一時心慌,就……就伸手去捂她的嘴,想讓她別叫……”
“我沒想殺她,真的沒想殺她……可是她掙扎得太厲害,還咬了我的耳朵,我一時氣惱,就掐住了她的脖子,等我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她……她已經(jīng)不動了……”
“她死了?!?/p>
公堂內(nèi)外,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聽著這禽獸的自白,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王宸似乎陷入了那日的回憶,眼神變得更加驚恐。
“她娘……她娘聽到了動靜,從外面沖了進(jìn)來,看到女兒死了,就像瘋了一樣撲上來跟我拼命!”
“那婆娘力氣大得很,經(jīng)常做農(nóng)活,我……我竟然被她按在地上打!”
王宸下意識地摸向自己那血肉模糊的右耳,臉上滿是痛苦和猙獰。
“就在這時候,府里的下人王二聽見聲音趕了過來!”
“我讓他幫忙!王二見我被那潑婦纏住,就……就抄起院里的一根洗衣棒,對著她的頭……就砸了下去……”
“就一下……那婆娘就倒在血泊里了……”
話音落下,王宸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整個人癱倒在地,不住地磕頭。
“大人,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求您,看在我爹的份上,饒我一命吧!”
“我愿意賠錢,多少錢都行!求大人網(wǎng)開一面,網(wǎng)開一面啊!”
他涕淚橫流,狼狽不堪。
就在此時,人群中一個穿著下人服飾的漢子“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正是王宸口中的王二。
他也跟著拼命磕頭,聲淚俱下地求饒。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恰巧贍斪屛腋傻?,小的也是一時糊涂,求大人饒了小的一條狗命吧!”
這一幕,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王遜和宋文的臉上。
王遜踉蹌著后退一步,靠在公堂的柱子上才沒有倒下,面如金紙。
而長安縣令宋文,更是雙腿一軟,若不是身后的衙役及時扶住,恐怕早已癱坐在地。
完了。
什么都完了。
所有的狡辯,所有的包庇,在兇手親口認(rèn)罪的這一刻,都成了天大的笑話。
許元的神情卻沒有絲毫變化,他的目光依舊冰冷。
他像是沒有看到那兩個磕頭如搗蒜的兇手,而是繼續(xù)用平穩(wěn)的語調(diào)問道。
“殺了人之后呢?”
“你們是如何處置尸體的?為何仵作的驗尸結(jié)果,會是溺亡?”
這個問題,如同一道催命符,讓王宸和王二的哭嚎聲戛然而止。
王宸顫抖著抬起頭,看了一眼面無人色的父親,又看了一眼魂不附體的宋文,聲音細(xì)若蚊蚋。
“是……是我爹……”
“我爹說,出了人命,我這輩子就毀了,王家的名聲也毀了?!?/p>
“他說不能報官,他……他連夜去找了宋大人……”
“他們兩個商量好了,讓我和王二把尸體用馬車偷偷運出城,扔進(jìn)城外的野湖里,偽裝成失足落水的樣子……”
“宋大人說……他說他會交代好縣衙的仵作,一口咬定是溺水,只要沒有苦主追究,這件事……很快就能過去……”
轟!
此言一出,不啻于平地驚雷!
如果說之前百姓們只是憤怒于兇手的殘暴,那么此刻,這股憤怒便徹底轉(zhuǎn)向了那個身穿官袍的父母官!
官官相護(hù),草菅人命!
“狗官!真是個狗官??!”
“為了巴結(jié)權(quán)貴,連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殺人償命,包庇者同罪!陛下,您可要為我們做主啊!”
民意如潮,聲浪滔天。
宋文的官帽歪斜,臉色慘白如紙,汗水浸透了官服的后襟,他嘴唇翕動,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許元緩緩地掃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輕蔑與厭惡,毫不掩飾。
他知道,真相已經(jīng)水落石出。
許元不再看那些罪人,他收斂起滿身的煞氣,整理了一下衣袍,一步步走下公堂。
他沒有走向那兩個殺人兇手,也沒有走向癱軟如泥的宋文。
他走到了那個從始至終,都跪在棺木旁,如同石化了一般的男人——張鐵面前。
許元來到他的身邊,輕輕地將手,搭在了他那因為悲慟和憤怒而劇烈顫抖的肩膀上。
他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溫度。
“張大哥,逝者已矣,還請節(jié)哀?!?/p>
張鐵緩緩抬起頭,那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早已是淚痕縱橫,布滿血絲的雙眼里,此刻卻爆發(fā)出一種復(fù)雜難明的光。
有感激,有悲痛,有大仇得報的快慰。
“許大人……”
他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
許元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鄭重承諾。
“你放心?!?/p>
“大唐的律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兇手,也絕不會饒恕任何一個包庇罪惡的官員?!?/p>
“殺人者,償命?!?/p>
“這是天理,也是國法?!?/p>
“本官,會還你的妻女一個公道?!?/p>
說完,他轉(zhuǎn)身,面向堂外那烏泱泱的百姓,面向這朗朗乾坤,聲音陡然拔高,聲傳四野。
“來人!”
“將殺人兇犯王宸、王二羈押!”
“即刻帶回大理寺天牢,嚴(yán)加看管,聽候本官親自審理宣判!”
“是!”
趙五帶著大理寺的衙役轟然應(yīng)諾,如狼似虎地?fù)淞松先?,將還在哀嚎求饒的王宸和王二死死摁住,用牛筋繩捆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
許元沒有停頓,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那個搖搖欲墜的長安縣令宋文和王遜身上。
“至于你們二人……”
許元的聲音不高,卻像是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了宋文和王遜的心口上。
兩人的身子,不約而同地劇烈一顫。
許元踱步上前,目光先是落在了早已面無人色的長安縣令宋文身上。
他的眼神,平靜得可怕,像是在審視一件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