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P許元抬起眼簾,平靜的目光掃過眾人。
“陛下,諸位大人,不必如此驚慌?!?/p>
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人心的力量。
“倭國與百濟的入場,雖在預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p>
長孫無忌眉頭一挑:
“哦?情理之中?許元,你早就料到了?”
許元微微頷首,不疾不徐地分析起來。
“倭國此番行徑,其目的,自始至終,只有一個?!?/p>
“那就是,染指這片半島。”
他伸出一根手指。
“安市城之戰(zhàn)前,他們派出的那兩萬兵馬,名為援助高句麗,實則,是想做一回漁翁?!?/p>
“他們想要的最好結果,是我大唐與高句麗在安市城下兩敗俱傷?!?/p>
“屆時,他們便可揮師北上,以逸待勞,一舉擊潰我大唐疲敝之師,博一個偌大的名聲。而后,再掉過頭來,趁高句麗元氣大傷,與百濟聯手,鯨吞蠶食,將這片土地,納入囊中。”
這番話,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眾人心中的迷霧。
帳內眾人,皆是人中龍鳳,一點即透。
“只可惜,他們算錯了一點?!?/p>
許元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諷。
“他們算錯了我大唐天軍的戰(zhàn)力?!?/p>
“他們沒想到,安市城之戰(zhàn),我大唐軍隊贏得這么快。更沒想到,他們那兩萬所謂的‘援軍’,連我大唐的玄甲軍一個沖鋒都擋不住,便作鳥獸散。”
“漁翁之計,徹底破產。”
“所以,他們現在,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許元的聲音,變得沉凝起來。
“他們很清楚,一旦我大唐徹底覆滅高句麗,將整個遼東納入版圖。那么,憑借大唐強大的國力與無敵的水師,這片半島,將再無他們任何染指的機會?!?/p>
“而且,大海,將不再是他們的天險,而是我大唐隨時可以踏平他們本土的通途?!?/p>
“所以,他們必須孤注一擲?!?/p>
“傾盡國中精銳,聯合百濟,幫助高句麗,將我大唐,擋在平壤城下。”
“只要能擊退我們,哪怕是慘勝,高句麗也必將付出傷筋動骨的代價。”
許元的目光變得銳利如刀,仿佛洞穿了時空,看到了未來的圖景。
“到那時,一個奄奄一息的高句麗,面對兵力強盛的倭國,會是什么下場?”
“他們將一舉取代高句麗,成為這片土地新的主人?!?/p>
“甚至,還要染指我大唐的遼東之地,威脅中原!”
“這,才是倭國真正的狼子野心?!?/p>
一番分析,層層遞進,鞭辟入里。
將倭國從投機到豪賭的心態(tài)變化,以及其背后險惡的戰(zhàn)略圖謀,剖析得淋漓盡致。
帳內,再次陷入了寂靜。
但這一次,不再是震驚與慌亂,而是冰冷的了然。
原來如此。
所有的憤怒,都化作了徹骨的殺意。
長孫無忌看著許元,渾濁的老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絲真正的嘆服。
這種洞察人心,預判國策的戰(zhàn)略格局,已經遠遠超出了一個將軍的范疇。
李世民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中的怒火已經盡數斂去,只剩下如萬年寒冰般的冷靜。
“傳朕旨意?!?/p>
帝王的聲音,響徹帥帳。
“召集所有總管、將軍級別以上將領,至帥帳議事!”
“喏!”
侍衛(wèi)躬身領命,快步而出。
很快,李世勣、尉遲恭、張亮、以及一眾玄甲軍、百騎司的將領,盡數匯聚于帥帳之中。
巨大的沙盤,被抬到了正中央。
沙盤之上,安市城的位置,已經插上了一面大唐的龍旗。
而在東方,平壤城的位置,卻被三面顏色各異的小旗,團團圍住。
黑色,代表高句麗。
赤色,代表倭國。
白色,代表百濟。
另外,還有已經被高句麗百濟等國已經打成半廢的新羅。
李世民走到沙盤前,目光如鷹隼般銳利。
“諸位。”
“軍情,想必爾等已經知曉?!?/p>
“高句麗、倭國、百濟,三國聯軍,陳兵平壤。”
“這是要與我大唐,進行國運之戰(zhàn)?!?/p>
他看向李世勣。
“懋功,你先說說敵人的兵力。”
李世勣出列,手持一根長桿,指向沙盤。
“陛下,根據斥候情報與我等推演?!?/p>
“高句麗方面,傾國動員,雖號稱五十萬,但除去老弱,真正能戰(zhàn)之兵,以及固守平壤的禁軍,總數,應在二十萬上下?!?/p>
他將長桿移向那面赤色小旗。
“倭國,已探明兵力,總計五萬。其中兩萬,乃是先敗之兵,不足為懼。但后續(xù)增援的三萬‘常備足輕’,據稱是其國中精銳,裝備精良,戰(zhàn)意高昂,不可小覷?!?/p>
最后,他的長桿落在了那面白旗之上,語氣也變得格外凝重。
“最難判斷的,是百濟?!?/p>
“百濟南有新羅牽制,必然不敢傾巢而出。但我大唐若勝,下一個便是他們,唇亡齒寒的道理,他們比誰都懂。”
“所以,此番出兵,必然也是其國中主力?!?/p>
長孫無忌在一旁接口道:“老臣以為,當以最壞的情況打算。百濟此番出兵,人數,絕不會少于十萬。”
十萬。
又是一個沉甸甸的數字。
李世勣點了點頭,收回長桿,聲音沉重。
“也就是說,平壤城下,三國聯軍的總兵力,保守估計,在三十五萬之上。”
三十五萬。
這個數字一出,帳內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即便是身經百戰(zhàn)的宿將們,此刻也不禁頭皮發(fā)麻。
這是何等龐大的兵力。
足以將整個平壤城,圍得水泄不通。
李世民的面色,看不出變化,他轉而看向尉遲恭。
“敬德,說說我們自己?!?/p>
尉遲恭出列,聲音依舊洪亮,卻少了幾分方才的暴躁,多了幾分凝重。
“回陛下?!?/p>
“我大唐東征大軍,陛下親率的陸路主力,尚有不足六萬?!?/p>
“玄甲軍精銳,合計兩萬余人?!?/p>
“鄖國公所率水師及步卒,不足四萬?!?/p>
“另有遼東城守軍一萬,由江夏王李道宗統(tǒng)領?!?/p>
他頓了頓,掰著手指算道。
“也就是說,我大唐此次東征,能夠投入到平壤決戰(zhàn)的總兵力,做多能到十一萬左右。”
十一萬,對陣三十五萬。
兵力對比,一比三。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有人忍不住小聲說道:“我們……我們還有降卒?!?/p>
“安市城一戰(zhàn),我們收編的降卒,足有八萬之多。加上這些人,我們也有近二十萬大軍,并非沒有一戰(zhàn)之力?!?/p>
此言一出,立刻引來幾聲附和。
然而,李世勣那平靜的聲音,卻再次響起,如同一盆冷水,澆熄了眾人心中剛剛燃起的一絲僥幸。
“這些降卒,不能算?!?/p>
他環(huán)視眾人,一字一句地說道。
“他們是高句麗人。”
“讓他們修城鋪路,充作輔兵,尚可?!?/p>
“但要讓他們在兩軍陣前,與自己的同胞,與前來‘援助’他們的盟友,生死相搏?”
“諸位將軍,你們敢把自己的后背,交給他們嗎?”
一句話,問得所有人啞口無言。
是啊。
戰(zhàn)場之上,瞬息萬變。
這八萬降卒,順風之時,或許會跟著搖旗吶喊。
可一旦戰(zhàn)局稍有不利,他們會做什么?
是臨陣倒戈?還是四散奔逃,沖擊己方軍陣?
沒人敢賭。
也沒人賭得起。
這八萬降卒,非但不是助力,反而可能是一個巨大的包袱,一個隨時可能引爆的火藥桶。
帳內的氣氛,徹底凝固了。
十一萬,對三十五萬。
而且,唐軍的后勤補給線還如此長。
這一仗,要如何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