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起來……”
病床上，周老爺子虛弱的聲音響起，氣若游絲。
他艱難地轉(zhuǎn)過頭，看著跪在地上的馬忠文道，“老馬，你這是干什么……你忘了？當(dāng)年要不是你把晉升的機會讓給我，我早就死在后面的那場遭遇戰(zhàn)里了。我這條命，是你給的，替你擋顆子彈，咱倆……兩清了。”
他又看向自己的兒子，嘆了口氣，“大強，別為難江醫(yī)生了。爹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p>
周老爺子的目光變得悠遠(yuǎn)，“我這輩子，值了。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親眼看著你成家……老馬，你起來?！?/p>
馬忠文被周大強攙扶著站起身，眼淚還在往下淌。
“老哥，你說！”
“我走之后，大強的婚事……就拜托你了?！敝芾蠣斪討┣蟮?。
馬忠文挺直了腰桿，用力一抹眼淚，立下軍令狀，“老哥你放心！從今往后，大強就是我馬忠文的親兒子！我一定給他找個好媳婦，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辦了！不讓他受半點委屈！”
說完，他再次轉(zhuǎn)向江沐，和周大強一起，深深地鞠了一躬。
“江醫(yī)生，我老哥的遺愿您也聽到了！我們不求起死回生，只求您能出手，讓他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走完最后一程，求您了！”
看著眼前這幅場景，江沐心中微動。
他見慣了生死，卻很少見到如此深厚熾烈的情義。
他沉默片刻，終于點了點頭。
“拿紙筆來?！?/p>
周大強手忙腳亂，飛快地從抽屜里翻出紙筆，恭恭敬敬地遞到江沐面前。
江沐接過紙筆，手腕懸空，筆走龍蛇，一連串藥名在紙上流淌而出：“當(dāng)歸、黃芪、川芎、黨參……”他一連寫下十幾味藥材，每一味后面都標(biāo)注了精準(zhǔn)的克數(shù)。
寫完，他將藥方遞給周大強，叮囑道，“這上面的藥，一味都不能少，更不能用別的替代。必須嚴(yán)格按照這個方子去抓?！?/p>
隨后，他看向床上的周老爺子，語氣溫和了幾分。
“老爺子，我等下為您施一次針灸，能讓您今晚就睡個安穩(wěn)覺。針灸時您會直接睡過去，不必驚慌。等您明天睡醒了，就可以試著下地走動走動?！?/p>
他頓了頓，接著道，“只要堅持喝藥，最多一個月，您的身體就能恢復(fù)到病發(fā)前的狀態(tài)。后續(xù)藥物不斷，撐過半年，不成問題。”
“謝謝！謝謝江醫(yī)生！”周大強，緊緊攥著那張藥方，激動得語無倫次，“江醫(yī)生，您就是我家的救命恩人！以后在陜州地界上，有任何處理不了的事情，您直接來找我周大強！”
江沐不置可否，只是從隨身攜帶的布包里，取出了一套用布卷著的銀針。
他示意眾人讓開一些，然后坐在床邊，捏起一根銀針，目光瞬間變得專注。
“我要開始了。”
話音未落，他迅速出手，銀針精準(zhǔn)無誤地刺入了周老爺子頭頂?shù)陌贂ā?/p>
緊接著，是神庭、印堂、人中……他的動作行云流水，沒有絲毫的遲滯。
幾針下去，周老爺子原本緊蹙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呼吸也變得平穩(wěn)悠長。
待所有銀針各就各位，江沐才站起身來。
“好了，你們都先出去吧。一個小時之后才能拔針，期間不要打擾?！?/p>
他看向周大強，“趁著這個時間，你馬上去中藥房，把藥抓回來?！?/p>
“哎！好！我馬上去！”周大強如夢初醒，拿著藥方立刻沖了出去。
屋內(nèi)只剩下江沐和陷入沉睡的周老爺子，安靜得只聽得見窗外偶爾傳來的幾聲鳥鳴。
不到一個小時，周大強就提著幾個散發(fā)著濃郁藥香的紙包，跑了回來。
江沐接過藥包，解開繩子，將里面的藥材一一倒在桌上，仔細(xì)地捻看、嗅聞，確認(rèn)藥材的年份和品質(zhì)都沒有問題，才點了點頭。
“藥沒問題?！?/p>
他將藥材重新包好，遞還給周大強。
“我去給老爺子熬藥。”
說著，他便拿著藥包，徑直走向了廚房。
周大強手忙腳亂地從碗柜里翻出一個嶄新的砂鍋，雙手捧到江沐面前。
“江醫(yī)生，您看這個行不行？新買的，還沒開過火！”
江沐接過砂鍋，入手沉甸甸的，他掂了掂，又用指節(jié)敲了敲鍋壁，聽著那清脆的回響，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一邊將藥材按君臣佐使的順序依次放入，一邊頭也不抬地發(fā)問。
“老爺子平時抽煙喝酒嗎？”
“啊？”周大強愣了一下，隨即老老實實地回答。
“都……都沾點。酒癮大一些，每天不喝二兩心里就不得勁。煙也就飯后抽一根?！?/p>
江沐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酒，從今天起，一滴都不能碰。煙，可以少抽，但最好也戒了。這藥性烈，酒是催命符，二者相沖，誰也救不了他?！?/p>
周大強一個激靈，腰桿瞬間挺得筆直，立刻道。
“我記下了！江醫(yī)生您放心，我爹的酒我親自給他倒了！煙也給他藏起來！我親自盯著他！”
江沐不再多言，將最后一味藥材放入鍋中，又舀了三瓢清水進去。
“看好了，三碗水煎成一碗，先用大火燒開，再轉(zhuǎn)文火慢熬。期間不能離人，藥汁不能溢出來，一個鐘頭后準(zhǔn)時關(guān)火。”
他交代完，便轉(zhuǎn)身走出了廚房，留下周大強一個人，守在灶臺前，眼睛死死地盯著那鍋續(xù)命湯。
一個小時，分秒不差。
江沐掐著點走進臥室，馬忠文和周家女眷都屏息凝神地等在外面，連大氣都不敢喘。
只見江沐走到床邊，指尖在周老爺子頭頂、眉心的幾處大穴上輕輕捻動。
那些銀針被他一一收回，悄無聲息地歸入布卷之中。
自始至終，床上的周老爺子都睡得極為安詳，呼吸平穩(wěn)綿長，甚至還發(fā)出了輕微的鼾聲。
這鼾聲在此刻的周家人聽來，不啻于天籟之音！
“好了，讓他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他自己就能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