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八音雅舍。
尚書夫人親自迎接陸昭寧，拉著她坐在自已身邊。
“世子夫人，這次的請柬送得著急，主要是因為皇上壽宴上，我們準備了一曲，但其中一把琴出了問題，上次你帶來的那把就很合適……”
陸昭寧主動道：“雅舍有需要，我明日就讓人將琴送來?！?/p>
尚書夫人微笑著。
“真是麻煩你了?！?/p>
座中的柳嬌兒瞥過來，沒來由得哼笑了聲。
這之后，雅舍里幾位夫人要準備賀壽曲，陸昭寧沒有參與，也就沒必要多待。
她走出樂宴室，沒一會兒，身后有人喊她。
回頭，是李嬌兒。
她身段妖嬈，尤其是胸前的弧度，令所有女人艷羨。一邊慢慢搖著貴妃扇，一邊懶洋洋道。
“世子夫人，看在你喊過我一聲‘師娘’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這琴，還是不要外借的好?！?/p>
陸昭寧意識到內中有問題，誠心詢問。
“還請師娘賜教?！?/p>
柳嬌兒對這稱呼很是受用，用扇子擋著唇笑。
“這么說吧，書法家無需用好筆，相反的，不會寫字的人，就只會怪筆不好?！?/p>
她點到即止，又扭著腰走開了。
陸昭寧視線深沉，當即讓阿蠻去打聽。
不一會兒，阿蠻回來了。
“小姐，您的琴，是給范郎中夫人借的，那位范夫人琴藝不佳，恐怕就是明知在壽宴上會出差錯，提前準備找借口呢！”
陸昭寧眉頭微鎖。
原來是這樣。
阿蠻不解：“真是不明白，范夫人彈得不好，換個人不就得了，何必如此麻煩?！?/p>
陸昭寧道。
“此‘郎中’并非大夫，而是個官職。
“只有五品，卻是皇上的侍從官，負責保護皇上。
“瞧著不算什么大官，實則地位顯赫，僅次于丞相、尚書和侍郎。
“百戰(zhàn)沙場，不如圣前一言，指的就是郎中。
“郎中陪伴圣駕，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之一。范夫人就算自已不想上場，也會被尚書夫人她們推著上。”
阿蠻恍然大悟。
“竟是這樣，這門道還真是多啊。那小姐，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明日真要把琴借給范夫人？她可是出了名的怨天尤人。這要是彈得好也就罷了，彈得不好，豈不是都怪您的琴，連帶著怪您這個人？”
陸昭寧淡然一笑，“可不是嘛。不過，天無絕人之路?！?/p>
……
后院的水波亭內。
教習的先生還沒到，福襄郡主先自個兒練習。
練了這么多天，依舊毫無進展，福襄郡主的耐心快要耗盡。
她苦惱至極，邊彈邊抱怨。
“啊??！這《長生仙》根本不是人彈的！”
一抬頭，就看到?jīng)鐾ね獾纳碛啊?/p>
錚?。?！
琴音戛然而止。
福襄郡主緊盯著陸昭寧。
她對陸昭寧的印象，就是個挾恩圖報的商賈女。
但從小所受的教養(yǎng)，讓福襄郡主沒有表露出厭惡。
她露出應付性的微笑。
“世子夫人怎么來這兒了？”
陸昭寧同樣報以微笑：“聚會結束，適才聽到琴音，便想瞧瞧是誰在彈奏。原是郡主。失禮了?！?/p>
福襄郡主沒有交談的興致。
陸昭寧看了眼郡主的琴。
“這琴……”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福襄郡主追問：“這琴怎么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ぶ鬟@把琴，雖是上好的鳳鳴九霄，卻無法承載《長生仙》的厚重悲愴?！?/p>
福襄郡主嗤笑了聲，“你說這琴不好？你可知，這是長公主姑姑借我……等等，你怎么知道這是鳳鳴九霄？”
郡主的表情截然不同了，滿是不可思議。
在她看來，那些琴都長得一樣，陸昭寧的眼力這么好？
陸昭寧上前一步，蔥白的長指拂過琴身，眼中滿是欣賞。
“鳳鳴九霄乃是皇上御賜。琴聲獨特，琴身優(yōu)美纖瘦似玉人。但的確不是最適合彈奏《長生仙》的。”
福襄郡主半信半疑。
“我為什么相信你，你又不懂……”
阿蠻忍不住插話。
“郡主，我家小姐九歲就會彈《長生仙》了！”
“怎么可能！”
郡主一臉不信。
陸昭寧大方承認。
“曲子本身不難，多練就會了，難在情感。師父當初就說我技術足夠，情感不足?！?/p>
福襄郡主氣得嘴巴一歪。
不難？多練就會？
這叫什么話！
她怎么聽著這么不舒服呢！
說大話誰都會吧！
……
顧珩經(jīng)過后院長廊，隱約聽到琴聲。
不知不覺循著那琴聲來到水波亭附近。
亭子里正在撫琴的，是陸昭寧？
水波亭內。
福襄郡主已然目瞪口呆。
她時而看琴，時而看彈琴的陸昭寧。
那連續(xù)大跳的按音，自已練了好久，陸昭寧卻輕車熟路似的，毫不費力。
清風吹過湖面，如同一只溫柔的大手，拂動陸昭寧的發(fā)絲、衣擺，縹緲若云上仙。
福襄郡主不由聽入了迷，也看入了神。
原來陸昭寧不是說大話，是真會啊！
亭外。
假山邊，顧珩寬袍大袖，在風中被吹得飄逸如云，謫仙不似真人。
他視線專注，望著亭子里的人。
須臾，像是為了放松脖頸，轉而看向別處。
就是這么一轉，他看到對面方向——游廊上站著的趙凜……
趙凜這會兒也正瞧著亭子那邊。
說實話，這幾日他被妹妹的琴音折磨得不想回府，今日聽見這琴音，還以為她大有長進。
結果一看，是陸昭寧在彈。
他不是愛聽曲的人，不知為何，就是停下了。
習武之人的警覺，令他感受到來自另一個方向的注視。
他看過去。
隨后，他和顧珩隔著一段距離，視線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