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者,無非人死而矣。
鬼者,死而化靈,輪回而矣。
尸鬼者,人死而魂噩,如僵似活。
凡此種種,違逆?zhèn)惱砭V常,為生者所不容也。
比起不值一提的生者,顯然對李煜威脅最大的,始終還是這些尸鬼。
宋、劉二人之事,很快便不被他放在心上。
自順義堡遷來的數(shù)百口人,其數(shù)目早就超過城中撫遠軍戶的數(shù)倍不止。
待沙嶺堡軍戶盡遷,撫遠本地百姓的數(shù)量會進一步得到稀釋。
所以,等待這一行為本身,就是在助他夯實根基。
李煜當然不顯急切。
不出意料,很快就又有一樁預料之中的麻煩事,被報到他的案前。
劉、宋二人之生還,在角樓士卒回城后,幾乎是插上了翅膀,成為了所有人嘴里最熱門的話題。
‘劉家的劉源敬,劉百戶,他活著回來了!’
‘我知道,還有一個宋什么的,千戶府家丁,也活著回來了!’
‘還是別叫千戶府了罷,現(xiàn)在可不是宋府......’
大多數(shù)老卒對這二人也談不上相熟,最多就算是個相識。
但他們之所以在下值之后,如此激動熱情的相互討論,也只是因為這件事本身,帶給了他們更多的期望。
以及......膨脹的野望。
一樁老生常談的想法,再次無比明晰的浮現(xiàn)于心底。
‘你說......若是我等現(xiàn)在入坊?有益否?’
人向來是慣于自私的,這不假。
但是為了達成某些目的,亦或者是執(zhí)愿。
人們看起來又是那般的甘于無私奉獻。
哪怕,會經(jīng)受性命之危。
一股莫名的急切感,正在督促著他們的內心。
那是經(jīng)由希望催生出的焦慮。
可一壓再壓,卻不可再三。
忍耐,非常人所能為。
......
“哈哈,李大人,大概就是這么回事兒?!?/p>
孟季常尷尬的在袖袍底下搓著手指。
誰都不愿出這個頭,最后還是落到他的肩上,試試他這張混了個臉熟的老臉,還能不能賣出去幾分面子。
“咱們也絕不敢忤逆軍令......”
“只是,”孟季常下意識舔了舔嘴角,緊張地繼續(xù)說道,“我們這些老家伙想求個批命。”
“大人您手底下現(xiàn)在也算是人手充裕,我們這些老東西也該退下來,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兒。”
大批的軍戶入駐衛(wèi)城,即便是車隊已經(jīng)再次出發(fā)折返的當下。
除去那百余護衛(wèi),還有撫遠武官府邸遺留的數(shù)十家仆。
李煜手底下,起碼還能混著各戶余丁,算上撫遠軍戶和雜七雜八的難民百姓,拉起足有一兩百人規(guī)模的守軍。
武器,甲胄,這些武庫中不缺,足夠這支‘小規(guī)?!墓俦∮?。
老卒們的重要性,便不可避免的下滑,這是種所有人都能看出來的趨勢。
“還請允我等免去戍守之職,入坊市探尋情況?!?/p>
“生死有命,成敗在天!”
“如此一來,也不會教李大人您,左右為難。”
這本質上,像是某種脫離的訊號。
雙方的訴求盡管在大方向上趨同,卻又在細處難免不合。
時間上的矛盾。
瞧瞧那劉、宋二人的凄慘樣吧!
再等一個月,兩個月......那坊市里的人誰能保證,他們能活到,李煜口中未來的那一天?
在這場默許的賭局中,需要押注的老卒們,隨著劉源敬的驟然出現(xiàn),心理天平正在逐漸傾向于保守一側。
籌碼的保守,就意味著行為上的激進。
在這一點上,李煜能明顯感受到對方的執(zhí)拗。
他們此刻的低頭,是為了獲得自已的點頭許可,才能在接下來的自發(fā)行動中,名正言順的取用糧秣,武備。
他們更是需要李煜,為他們提供后勤支持的同時,繼續(xù)代為保障城中的主家家眷安全無虞。
雙方的關系,正逐漸從李煜需要他們,雙方互相需要,再到現(xiàn)在......他們單方面的需要李煜。
李煜的存在已經(jīng)成為了他們繞不開的大山,李煜甚至已經(jīng)有能力把他們所有人一并清除出去,徹底的達成‘鳩占鵲巢’!
但他沒有這么做。
......
“因為沒必要。”
李煜朝堂內的幾個親信說道。
“我把那孟老頭暫時打發(fā)走了?!?/p>
“就是想著和諸位商議商議,再做決斷。”
這,也是幾人在傍晚后出現(xiàn)在李府的緣故。
除去幾個在此值哨護衛(wèi)的李氏親衛(wèi)不提,張承志,趙懷謙,趙鐘岳。
這三個李煜交予職權的‘本地人’,齊聚于此。
和他們商議,才更有意義。
“大人,”張承志坐于堂內左側第二把交椅,抱拳道,“他們只怕也很矛盾。”
“劉源敬回來之前,他們還能勉力等候,忍辱負重?!?/p>
劉源敬回來之后,再加上有人私下流傳出劉源敬此前的遭遇,卻又無疑是擺明了告訴他們......
‘坊市之內尸多,有心人卻仍大有可為!’
一些諸如地窖之類的不起眼地方,就像是開盲盒。
或許,下一個打開的窖蓋下頭,就是他們心心念念的家主。
張承志頓了頓,繼續(xù)道,“但,卻有得寸進尺之嫌。”
屁股的位置,決定想法的立場。
站在李煜的角度上來看,這些老卒的‘自作主張’,就是一種沒事找事。
老老實實地等‘冬將軍’馳援,再收拾殘局不好嗎?
......
“好吧,本官允爾所求?!?/p>
翌日,看著守在府門外的老漢,李煜還是松了口。
有道是尊重他人命運,何必妄做‘惡人’?
他索性增派更多屯卒,去填補兩處角樓因此而導致的人手缺漏。
至于得了許可的老卒們,倒也并不莽撞,他們正枕戈待旦,摩拳擦掌。
也就在這個特殊的檔口,高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