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遠縣南,甕城。
三道披甲的身影沿著撫遠縣南段城墻,一路順利地趕到甕門樓。
“老天爺啊,這鬼東西可真......”其中一人壓著聲音,顫聲感嘆,似是有些后怕。
在此期間,他們?nèi)送窘?jīng)了正南側(cè)那段甕墻上攀附的,如小山一般的巨大‘黑繭’。
那是骨肉熔融后殘留的產(chǎn)物。
整段城墻都被熏得黢黑。
近距離來看,那黑黢黢的焦殼上,似乎還能辨認出無數(shù)扭曲堆疊的五官輪廓,構(gòu)成了一種超越言語的詭異與可怖。
慘異到......讓這幾個在沙場出生入死的悍卒都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李貴深吸一口氣,收回視線,一腳跨過城墻步道上延伸過來的一處凸起。
不料,靴底卻蹭到了‘黑殼’的一角。
‘咔嚓’一聲,清脆斷裂。
那殼子下面,是燒剩下的骨殖,倒是勉強還能認出這是一條腿骨的形狀......
因為它確實很長。
李貴猛然一腳踢開,骨頭斷成了幾截,口中啐罵道,“呸,真他娘的晦氣。”
一旁的同伴將注意力從壯觀的‘黑山’挪開,開解道,“貴哥,死者為大,還是先辦正事要緊?!?/p>
盡管他們親手殺過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
可對于這匯聚了千百具身軀熔煉出的‘黑山’,三人心中始終存著一絲敬畏。
他們都知道,這焦炭似的脆殼下面,曾經(jīng)都是一個又一個活生生的人!
神神鬼鬼的,誰又說得清呢!
好在,甕門和內(nèi)城門并非筆直相對。
當(dāng)初尸群攀附堆砌的是正南側(cè)的甕墻段,在‘它們’堆砌而起化作火炬后,火光沖天的也是此處。
開在弧形甕墻東南角的甕門墻段,雖同樣被熏得一片狼藉,墻面青石盡染墨色。
但萬幸的是,木制的甕門樓主體結(jié)構(gòu)還在,大火并未完全蔓延過來。
這也意味著,三人還能寄希望于甕門樓內(nèi)的絞盤尚且完好。
他們快步邁過甕墻步道上那些疤疤癩癩的‘黑殼’,很快來到甕門樓處。
‘吱呀......’
伴著門被推開,李貴與身后一名甲士直奔偏室,查驗絞盤。
剩下那人則快步走到女墻邊,朝著城外游弋的馬群用力揮了揮手臂,同時將另一只手蜷在嘴邊,吹出了一聲短促而尖銳的低哨。
‘噓——’
聲音不算大,不過響在城外寂寥無聲的空曠之地,已經(jīng)足夠清晰。
......
“吁——”
驅(qū)馬踱步的李勝勒住手上韁繩,聞聲看去。
“他們到了,該我們進城了!”這話,李勝是說給旁邊同伴聽的。
二人相視,默契地點了點頭,隨即合力馭使馬群轉(zhuǎn)向,朝甕門直奔而去。
“駕——”
馬匹數(shù)量不少,他們一前一后小心看顧,生怕這些寶貴的戰(zhàn)馬在無人騎乘時跑散了。
......
只不過,甕門樓的偏室中,李貴遇到了些棘手的‘麻煩’。
他盯著眼前的絞盤,心中隱隱感到不妙。
當(dāng)日大火的高溫,透過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鐵鏈傳導(dǎo)而上,整個鐵鏈附著的木質(zhì)絞盤被烘烤得直至外表碳化,烙印出焦黑的裂紋,仿佛一碰就碎。
李貴抱著萬一的希望,伸手想輕輕推動推桿,試試城門是否還有反應(yīng)。
可他的手剛一搭上,那碳化的推桿便發(fā)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緊接著......
‘咔’的一聲,它斷了!
木桿摔在地上,砸了個稀碎,烏黑的碳屑散了一地。
“......”
李貴抬頭,與身旁的同伴面面相覷,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剛吹完哨走進來的那名甲士,恰好看到這一幕,頓時也傻了眼,失聲叫道,“遭了,我們可闖大禍了!”
“這......這可如何是好?!”
沒了絞盤,那城門得多大的力道,才能在外頭推開......
就他們這三、五個人,真是想都不敢想。
三人心底泛起一片涼意,這城門打不開,是要壞了大事的!
李貴倒是還算鎮(zhèn)定,他不言不語,上前抓住垂下的粗大鐵鏈,用力拽了拽。
鐵鏈繃得筆直,另一頭還受著力,只拉動幾寸就再也拉不動了。
‘還有得救!’
然后,他立刻在門樓內(nèi)幾間堆放雜物的小室里翻找起來。
不多時,他總算尋到了一處似是裝雜件的幾口箱子。
李貴愁眉不展的眉間終于松展了稍許,眼中重新燃起一絲期望。
他急忙招呼同伴,“快過來幫忙!”
“這里面可能會有絞盤上的備件!”
城門這樣緊要的地方,平日里自是不能出差錯。
為了確保城門,每日清晨能準(zhǔn)時的雞卯則開,必要的修繕備具自然是要有的。
“找到一根推桿,或者別的什么......只要我們把它重新?lián)Q上,那絞盤修一修興許還能用!”
縱使沒有絞盤推桿,那找一桿槍身劈短,也不是不行。
還有機會!
李貴剛剛通過拉扯,知道鐵鏈下面沒斷。
當(dāng)日那場大火帶來的高溫,還不至于讓尸堆隔著些距離就把城門上粗長的鐵鏈熔斷。
“來了!”
聽到還能補救,其余兩人精神一振,趕忙來幫著翻找。
......
等他們勉強修好碳化的絞盤,甕門外的李勝已經(jīng)等了有一會兒了。
李勝與另一名同伴能聽見翁門樓上‘乒乒乓乓’的輕響,不像是打斗,反倒像是有人在做工?
他們聽著門樓上奇怪的動靜,卻又不敢高聲呼喊,生怕誤了事。
二人只能在原地仰著脖子,死死盯著遮擋翁門樓的女墻,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