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狠下了心,便沒什么不敢做的。
‘噗嗤——!’
一鋤頭下去,鋤刃深陷,碎顱破腦,不過是瞬間的事。
那小小的鬼胎,更是好似被這一下都給砸成了肉泥。
樸實無華的農(nóng)具,搭配上死力氣充足的老農(nóng),便是如此。
但這種惡事帶來的影響,才是真正的后患無窮。
“這是殺‘人’了啊!”
有人壓著嗓子,驚恐地低呼。
當有人打破了對‘鄉(xiāng)親們’不殺的默契,只會淪為眾矢之的。
而拿鋤頭下手的老漢也不慣著。
他面無表情地把鋤刃在地面上摩擦,刮蹭著上面黏著的污血碎肉,發(fā)出陣陣令人牙酸的刮響。
“怎么著,要不你也去讓那鬼娃娃咬幾口?”
“把你也喂了它?!”
“這樣就高興了!”
活得久了,也就這樣。
什么都見過,也就什么都不怕。
這或許稱不上無畏,而只是一種被生活磨礪出的麻木。
當糧荒逼得平善百姓也得殺人搶劫的時節(jié),哪會有什么真正的良善?
經(jīng)歷過,自然就麻木。
不論如何。
眾人對‘鄉(xiāng)親們’之間那條無形的底線,被這一鋤頭,徹徹底底地砸碎了。
上次,也只是不得已,把‘人’推下山崖,摔得四分五裂。
這次,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下了殺手。
維系秩序的某種無形之物,正在逐漸被加速剝離開來。
最為原始的生存本質(zhì),好似全都在這一鋤頭之后,盡數(shù)血淋淋地袒露而出。
孫四六攔住快要進一步爭吵起來的眾人,指了指屋里。
“別吵了?!?/p>
“趕緊把茍生料理了吧!”
“指不定什么時候,就要詐尸的!”
經(jīng)他這么一提醒,眾人嚇得連連后退。
反倒是那扛著鋤頭的老漢,一點兒也不含糊。
“后生們怕個甚?”
“官兵們都講了的,碎了腦殼,就全都得消停!”
有人想攔,卻又不敢湊前。
孫瓜落湊前,幫襯道。
“別給咱們老舅添麻煩,一命換一命,老舅這事辦得公道著呢!”
無人反駁。
輩分上吃著虧,嘴里也就沒話可說。
其實,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多的人認清了一點。
這些‘人’,真是沒救了!
死人,就得給活人讓道。
這事還真是沒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連帶著里屋的男尸、女尸,統(tǒng)統(tǒng)讓老漢用鋤頭順便給開了瓢。
真砸下去,也全都沒什么難度,跟平日里鋤地一個樣。
至于收尸,便無人提及了。
只是鎖上了門,權(quán)當一座活棺。
最終,一行人心事重重的回到熊兒嶺上。
......
又是一日。
山洞里的氣氛,比任何時候都要沉悶壓抑。
“官兵!是官兵!”
山洞外放哨的漢子大步跑進洞里,朝著正在煮水的眾人歡聲大喊。
經(jīng)過昨日一事的前車之鑒,山洞里村民之間的信任,變得更為脆弱。
誰也不想,沒了男人的女眷,就得受旁人欺凌。
哪怕是尸骸也不成吶!
有人動手殺‘人’之后。
大伙兒心態(tài)都在逐漸變化。
山洞里為數(shù)不多的村民,還是隱隱分成了幾派,各自抱團。
有家室的,開始排擠如之前茍生那樣的單身漢,這是為了維護妻兒。
如今世道,真是誰都信不過了。
自古以來,獨身孤男便是事端源頭。
是獨身至今也好,還是因疫喪妻也罷。
如今都被一桿子打死。
孫四六和孫瓜落,以及老舅,他們這三大家子人,再湊上一個孤伶無依的寡婦陸氏。
順理成章地抱團成了一個小團體。
一夜之間,各家的糧食、行李,都被重新擺放,隔出了清晰的界線。
照此趨勢,一直干耗下去。
村民們?nèi)羰沁_不成新的共識。
只怕,最后就得靠拳頭,來決出一個‘大當家’的。
只有如此,他們才可能重新構(gòu)成一個新的‘秩序’!
失去了官府,失去了族老。
留給他們的,除了越發(fā)無用,且淡薄的親緣關(guān)系,也就只剩下這越發(fā)回歸弱肉強食的本真天性。
這便是無序的代價。
失了往昔秩序,走到如今這一步或許只是遲早的事情。
只是......誰也沒想到。
茍生的死,竟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將這個過程無限加速了。
是以,官兵的再次出現(xiàn),才會這般振奮人心。
官兵,在某種意義上,仍是往昔秩序的象征代表。
只有真切失去過的人,才能明白......
再差的秩序,它也是秩序。
而秩序,是能維系他們這些底層小民基本生存的唯一保障。
孫四六心中感慨,涌起一股失而復得的狂喜。
數(shù)日前,那位好心武官的邀請,若是再重來一次。
他絕不會裝著糊涂,將陸氏留在這片傷心地。
當初,就該讓她隨那些官兵車隊一起離開。
甚至于,他們也該想法子一起走的!
如今看來,似乎機會又來了!
這如何能讓人不亢奮?
“瓜哥!快跟我去外面看看!”
孫四六拉著孫瓜落,就往洞外跑。
“老舅,您也快些!”
他還不忘了招呼老舅孫文良。
因著昨日一連結(jié)果了三條‘人’命,這位輩分頗高的族中長輩,反倒成了眾人暗中忌憚排擠的對象。
除了和孫四六、孫瓜落抱團,這老漢為了一家著想,也是沒的選。
“且去,且去,老夫隨后就到?!?/p>
老漢慢吞吞的收拾著零碎工具,停下了削制木矛的動作。
隨后,才伸著腰起身,在他家大兒子的攙扶下,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