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煜在甲士們的幫襯下,扒上坊墻,往南坊和衙前坊之間隔斷的坊街觀望時。
百步開外,趙府內(nèi)高達三層的藏書閣樓上。
站了幾個人,俯瞰著這些官兵的動作。
“那是......”
這百十步,距離太遠,看不清面容。
但那墻頭內(nèi)里,甲士背后豎起的幾面認旗,卻像針一樣刺入她的眼簾。
青邊白底。
黑邊白底。
是衛(wèi)所的制式。
是她從小看到大的東西。
一個瘋狂的念頭竄入腦海,她的心臟驟然一縮。
憑著這股近乎本能的預(yù)感,她越發(fā)覺得那旗幟上模糊的黑塊,就是一個‘李’字!
視線死死鎖住。
就連那墻頭披甲瞭望的將軍身形,都越發(fā)的眼熟。
李云舒不由喃喃道。
“是我家的人!”
“還有......煜哥兒家的!”
一旁的趙鐘岳聞聲,詫異掃了一眼。
就這一眼。
他只覺得,這兇悍的表妹,方才頓語的一剎那,竟是顯得柔情似水......
可這“正?!钡囊荒?,卻讓趙鐘岳渾身汗毛倒豎,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
‘噫——!’
他打了個寒噤。
心底童年小霸王的印象,再次頂替了李云舒方才姣好柔弱的仕女容貌。
仿佛是又被表妹,惡狠狠的給他腦仁兒來上了一巴掌......天靈灌頂!
他不由得連忙揉了揉眼睛。
這表妹,可不是什么姣好柔弱的仕女。
轉(zhuǎn)頭,趙鐘岳下意識地吞了口唾沫,用一種近乎憐憫的眼神,望向百步外墻頭上的那個披甲小將。
兄弟,你攤上事了。
能和這么好武的表妹有緣,這人可真是有‘?!恕?/p>
女強......如何得振夫綱?
沒辦法,正如那些官紳士族一般。
哪個有錢公子,會不希望自已的妻,是個嬌滴滴的大家閨秀?
對李云舒這個彪悍表妹,趙鐘岳對她的感觸,全是夾雜著童年陰影的避而遠之。
如今尸亂,他這些時日也是進一步見識到了,何為兩面性。
表妹李云舒。
在祖母面前宮裙飄飄,迤邐如嬌俏秀蓮,宛若風吹即倒,惹祖母憐惜。
但她扭頭換了勁裝,踩上院墻,卻又是個拿槍戳人腦袋不眨眼的悍婦。
雖然還遠遠談不上勇猛弒殺。
可是......
一個閨閣女兒家的,卻敢提刀砍人腦袋,著實讓沒親眼見識過的趙鐘岳,大受震撼。
像她這樣的,往日找遍整個撫遠縣城,都不一定能再找一個出來。
趙鐘岳,只盼著表妹這尊大佛早日“名花有主”,去“禍害”別人家罷,每次看見她,自個兒就心里虛得慌。
他這廂心底腹誹,一旁李云舒的心神,卻早已飛到了那百步之外的坊墻上。
那身形,那輪廓,縱使隔著遙遙百步,也與她記憶中那個身影漸漸重合。
往昔少年郎,今夕已著甲。
稚嫩不曾見,獨留乃凌凌。
她陷于城內(nèi),孤立無援的時候,卻在不該出現(xiàn)的地方,出現(xiàn)了她想見的人。
眼眶,不自覺地就紅了。
“煜哥……”
李云舒的聲音帶著一絲她自已都未察覺的顫抖與哽咽。
再眺望那小將身周,一墻之隔,坊墻外是群尸游蕩。
方才,南坊內(nèi)更是尸吼陣陣,刀兵奮戰(zhàn)。
登高相望,如身陷重圍。
他就那么孤零零地在墻頭窺視坊街群尸,像極了一座風雨飄搖中的孤島。
隨時都可能被群尸吞沒。
如何能讓她不牽扯心思?
這世上最難的距離,便是他在那頭,你在這頭。
隔尸可望,又難相遇。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莫過于此。
隔著尸山血海,能看見你,卻觸不到你。
牽掛和擔憂瞬間化作利刃,剜著她的心。
她猛地轉(zhuǎn)過身,不再看窗外的景象。
那張原本還帶著一絲女兒家情態(tài)的臉,此刻已冷若冰霜,只剩下純粹的殺意。
趙鐘岳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變臉給驚得后退半步。
本著......親屬關(guān)系,還是盡了盡當哥哥的職責。
“表妹,你......這是怎么了?”
也沒人惹她不高興吧?
順便再次瞥到南坊的官兵,趙鐘岳又悟了。
哦——
原來如此!
趙瑯和趙懷謙也被二人的動靜吸引回了目光。
趙瑯不解問道。
“侄女兒,怎么了?”
李云舒也不客氣,雙手輕握,交疊于腹前,朝舅父揖了一禮。
“舅父,那南坊官兵,是我家的人!”
“云舒敢請,勞舅父助侄女幫上他們一幫!”
聞聽此言,得知官兵的身份。
趙瑯的眼睛比之前更亮了。
“好!好——!”
“舒兒,切勿如此見外!”
他連連應(yīng)好。
此時此刻,那還是官兵嗎?
不,那是他趙家的希望!
這李云舒家的兵,那不就是他那妹夫李銘的兵?
這是個頂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