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舒卻是等不下去。
“舅父,既然官兵和那些瘋?cè)索閼?zhàn),就證明他們起碼是有備而來!”
沒有準備的兵卒,第一次直面成群的瘋子,混戰(zhàn)廝殺的下場。
本地撫遠衛(wèi)的武官們,早已經(jīng)好好的給所有人上了一課。
就算是精干的家丁披甲,也抵不住群尸環(huán)伺,一齊撲咬堆疊。
趙瑯深吸一口氣,渾濁的眼珠里布滿血絲,他沒有看李云舒,而是轉(zhuǎn)向了自已唯一的兒子趙鐘岳,聲音沙啞地問:“岳兒,你怎么看?”
趙鐘岳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弄得有些發(fā)懵。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祖母的心頭寶,而且還是小時候還曾吊打過他不止一次的表妹......李云舒。
這位表妹自小便比他更有主見,此刻的沉穩(wěn)決絕更是讓他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一時間不知該附和還是反駁。
趙鐘岳刻意略過李云舒的視線。
他又迎上父親沉重的目光,支支吾吾道。
“爹……我覺得,表妹言之有理。但……但咱們府里上上下下二百多口人,婦孺眾多,這……這怎么走?”
他這話,算是說到了在場大部分人的心坎里。
這才是最要命的癥結(jié)所在。
逃?談何容易!
“是啊,表小姐?!?/p>
一旁的班頭趙懷謙終于找到了插話的機會,他苦著一張臉,滿是風(fēng)霜之色。
“咱們腳下這地界,好歹是咱們自已的家?!?/p>
“有高墻,有存糧,弟兄們拼了命,還能護個周全?!?/p>
“可要是出了府……天大地大,哪里是我們的活路?”
“萬一那些官兵……他們不管我們這些百姓死活呢?咱們這點人,貿(mào)然帶著家小出去,怕不是給那些瘋?cè)巳揽p的?!?/p>
他的話糙,理卻不糙。
這世道,人命比草賤。誰能保證那些所謂的官兵,就是來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亂世之中,兵即是匪,匪亦是兵。
李云舒聞言,清冷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決絕。她向前一步,聲音不大,卻字字如刀。
“撫遠縣已是死地,糧草總有吃完的一天,高墻也終有被沖破的一日。到那時,我們與籠中待宰的豬羊,又有何異?”
“舅父,您是聰明人。”
“這支兵馬,不管他們是誰,他們能殺進來,就有辦法順著來時路殺出去!”
“我們借著他們進來時清出來的路,九死一生。留在這里,十死無生!”
“九死一生……十死無生……”趙瑯喃喃自語,心里盡是掙扎。
他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
可留在這兒,眾人家小好歹都還活著,不用承擔離別之苦,不是嗎?
所以才更難抉擇!
就在書房中氣氛凝滯如冰,幾乎讓人窒息之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無比的腳步聲,伴隨著守門家丁驚惶的呼喊。
“老爺!老爺!不好了!”
“南坊里的官兵分流了!”
“一半人好似正沿著來路往回退!退進了他們來時的幾處院子!”
趙鐘岳急問,“那另一半呢?!”
“另一半,另一半官兵似是還在往北走!看旗子,似是快到坊墻根了!”
趙鐘岳和父親趙瑯對視一眼,皆大感不妙。
趙鐘岳沒忍住,先開口道。
“父親,官兵怕是被那些瘋子逼退了!”
“我們該怎么辦?”
他到底是年輕,也是嫡子,還沒來得及去跟著趙家的商隊走草原歷練。
乍然遇上這種大事,難免沉不住氣。
趙瑯沉思,隨即目光掃了一眼躍躍欲試的李云舒,和面色躊躇的趙懷謙。
“莫急,還有一半人馬呢!他們只是分兵,還不是撤退!”
這話說的,他自已心里都沒底。
......
南坊內(nèi)的李煜也是沒辦法。
一場慘勝,將這些沙嶺堡屯卒打回了原形。
路上幾次小勝攢下的信心,已經(jīng)潰散。
再逼屯卒們往北進......
他們縱使不得不聽命,也早已成了那驚弓之鳥,在尸鬼面前徹底失了鎮(zhèn)定。
反倒不如讓他們往南歸,還能激起他們七分求活的欲念,分隊守在院子里。
再在院門口清理過的巷道,仿照李松四人此前所見的那般陷阱。
仿照那怪異的王二,用繩索布置些許高低交錯的絆繩網(wǎng),也能護住已方退路。
這些院子既是已方來時路,不久后恐怕亦是歸途。
有人把守著,總比沒人強。
逃跑是沒可能的。
屯卒們唯一的退路,西南角樓里,有李信堵著。
這些屯卒沒膽子往上逃,李信占著甬道地利,也根本不怕他們往上沖擊。
縱使退一萬步,他們真的僥幸串聯(lián)角樓的一伍守兵,襲殺了李信。
可沒有城外接應(yīng),他們也出不去。
縱使僥幸出去了,也還需要馬匹,才能逃得回去!
最絕望的是,哪怕逃回去,他們怕是也進不去沙嶺堡......
族長李銘借來的一什順義堡屯卒聽用,防的不就是這個?
這兩叔侄,把軍戶們的退路,從頭到尾都堵得死死的。
......
張承志激動地指著前方巷尾的高墻。
“大人!我們已經(jīng)殺至坊墻近前了!”
“過了這堵墻,再穿過坊間隔街,便是衙前坊了!”
沒了屯卒拖累。
精簡后,僅剩二十人的隊伍,戰(zhàn)力與之前不可同日而語。
即使不開口,他們也能憑借多年同吃同住的默契,融洽自如的和熟悉的同袍配合協(xié)進。
兩三甲士并巷道而進,進退之間,卻猶如一人。
哪怕是僅著皮甲的張氏主仆三人,他們動起手來,也是游刃有余。
掌握了尸鬼的命門所在,這上過戰(zhàn)場的武官和勇卒,就不再畏懼與之單對單的狹路相逢。
洞悉了尸鬼直來直去的撲殺方式和頭顱要害。
剩下的便只是冷靜高效的重復(fù)——盾牌格擋,推擊,然后由自已或后面手持長槍的同袍,將兵刃刺入空門大開的尸鬼要害。
‘嘭——’
亦或是干脆等著它自已送上門來,瞅準時機,一錘砸翻了事。
刀槍亦可。
這與戰(zhàn)場上,對付那些為了家小過冬而死戰(zhàn)的牧民,并無本質(zhì)不同,甚至……更簡單。
更何況,方才騷動,已把附近坊巷引之一空。
在其他尸鬼游蕩過來填補空缺之前,尸鬼密度比之方才反而大幅下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