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前坊內(nèi),一處屋頂閣樓上的婦人驚喜指著城墻上的亮光,朝身邊的丫鬟道。
“誒,你快瞧!”
“小翠,那兒城墻上是什么玩意?”
站得高是望的遠。
可李煜這么一大群人在墻頭上移動,也難免被那些屋頂高處,正心驚膽跳的躲藏蹤跡的活人瞧見。
這是不可避免的。
尤其是這群屯卒手中握持的長槍,槍尖刃邊泛著絲絲光亮。
陽光照射下,反光透過女墻間隔,斷斷續(xù)續(xù)地映入城內(nèi)。
在那些無所事事,一直呆愣地眺望四周的人眼里,還是挺突兀顯眼的。
這滿城尸鬼,一天到晚的凄厲嘶吼,搞得人整日整夜的心神不寧。
這已經(jīng)是她們困在府中這些天,外界難得的新鮮事情。
閨閣里,一旁的丫鬟接話。
“夫人,瞧著城墻上這點兒光亮,興許是官兵終于有動靜了。”
“這刀槍如林的,人數(shù)不得老多了!”
丫鬟自然是沒見過大場面的。
可她當了這么多年婢女,自然是會接話,懂得哄主子高興。
外面那么亂,她往后的活路還是得依附于主家。
管她是不是真看清了,給夫人說些好話,這日子熬得也能有點兒希望不是?
可話又說回來,就那么一點點亮光,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情況?
若是救兵,倒也好了。
......
李煜等人的甲胄頭盔上,自然都是涂了漆料的。
要不然,白天的日頭但凡大一點兒,豈不是敵軍隔著幾里地就能瞧見襲來的大順官軍。
軍陣里都頂著一身明晃晃的亮白甲胄,怕是能把自已人的眼都先給閃花了。
這還打個什么仗?
所以甲胄上的漆色,哪怕不是黑的,也得是灰撲撲的。
離遠了,瞧著和城墻磚的顏色都融一塊兒了,就剩下點兒黑影。
“走,我們進去!”
張承志四人緩步進了角樓,發(fā)現(xiàn)角樓中間這層,確實是平靜的很。
沒有尸鬼。
一處角落擺放的桌椅早被推翻在地。
一側(cè)的兵器架上還擺著幾面當初沒來得及取用的盾牌。
地面上盡是當初血跡噴灑,留下的風干黑印。
一側(cè)墻壁上,甚至還被長槍釘著一具尸骸。
五六桿長槍,就那么把這鬼東西釘死在墻面上。
歷經(jīng)多日,尸骸甚至已經(jīng)干化了。
尸骸身上,還留著不少曾被啃噬的痕跡。
看情況,最終了結(jié)了它的,是扎進腦袋的那把長槍。
可惜,駐守在此的兵丁,也就僅僅止步于此了。
混亂中,同袍尸化,他們也稀里糊涂的被咬傷抓傷。
掙扎過后,合力殺死了尸鬼。
但剩下的幾人已被感染而不自知,終究還是只剩下尸化這一條路。
現(xiàn)在......
張承志所顧慮的。
是當初角樓里那些可能相繼染了尸疫的駐扎兵丁,是藏到了樓上?
還是樓下?
張旺哆嗦的腿肚子都快抽了筋。
張承志三人還有皮甲穿,他身上可沒有。
當時在箭塔上,張芻能勻他一口皮革嚼,就已經(jīng)是看在幾人共困孤塔的情分上了。
現(xiàn)在,他們只有一次試錯的機會。
因為......張旺真就只有一條小命兒。
張承志瞧著身前的張旺,心里猛地想到,‘對了,萬一這些活死人太多,還是得先給他來上一刀封口?!?/p>
慘叫聲,這時候也是拖累。
“走,我們先往上!”
張承志思慮再三,還是覺得角樓上層要更安全一些。
瞧了李煜等人的引尸過程,他覺得,越是高處,尸鬼越少。
因為它們可能會被一些動靜引得自投樓下。
角樓步道外側(cè),李煜瞧著他們四人,舉著盾順著樓梯往上走。
當先的張旺,在樓梯拐角露了個腦袋,朝著上層四周小心翼翼地東張西望。
看清了狀況,張旺流著冷汗,大松了一口氣。
“大......大人,樓上沒東西!”
張承志知道,他第一步賭對了。
角樓上層沒有尸鬼。
為了安全,四人沒有做更多交流,依次登了上去。
上層面朝城里的護欄,有一處撞損。
估摸著,當初樓上的尸鬼,應該是被城里的亂子引得從這兒撞破了護欄,跳了下去。
四人緩了口氣,張承志便催促道。
“走,我們再下去!”
聽了這話,張旺的心再次提了起來,卻又無可奈何。
“是......是!”
他一臉忐忑的當先走了下來,磨磨蹭蹭的又往通往底層甬道的階梯走去。
這兒是上了擋板的。
還沒被拉開。
要么,是當初角樓的駐兵沒敢往混亂四起的城里跑,這擋板自然是沒人動。
要么,就是這擋板是駐兵后來特意擋上的。
下面可能和張承志他們逃難的西北角樓一樣,甬道里堵了不少尸鬼。
“拉開它?!?/p>
“是......”
張承志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在角樓步道外側(cè),李煜和一眾屯卒甲士的注視下,張旺一臉不情愿的彎下腰,上手挪動擋板。
‘吱呀——’
下面黑漆漆的,只有幾處采光口映著些光亮。
也能讓人看清底下的情況。
“吼——!”
聽見下面有熟悉的嘶吼,張旺是想也不想。
‘嘭!’
在后面的張承志三人甚至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
這擋板就被張旺用之前掀開時,還要快上十倍百倍的速度,“嘭”地一聲猛然蓋回,動作快得不像話。
受了驚嚇的張旺哆嗦著回頭解釋。
“大......大人......下面......下面有那些尸鬼的聲音!”
隨陣湊在角樓步道近前的李煜也能聽見。
張承志也知道......不遠處的李煜大概率能聽見。
可李煜并沒有動作,仍是在軍陣中朝內(nèi)瞧著情況。
張承志稍稍側(cè)頭,往后瞥了一眼,又趕緊回頭。
這時候退縮,那才真是里外都不是人。
‘媽的,干了!’
這時候退縮,那后頭就是純當炮灰,被人廢物利用的命。
“起開!這次我來,得瞧仔細了!”
張承志一把拉開腿腳發(fā)顫的張旺,兩步便走到了擋板前。
他先是趴下隔著擋板聽了聽,是有些動靜。
一旁的張閬湊近身子。
“家主,我來開。”
多年主仆情誼的慣性,在此刻還維系著他們之間的忠誠。
‘吱呀——’
擋板被再次打開。
張承志和張芻拉著張旺,一起舉盾圍攏在擋板口。
等到張閬把擋板打開快步退回。
他們又等了幾息,沒有登梯的響動,這才謹慎靠近。
“吼——!”
這次,張承志聽清了。
底下確實有嘶吼,不過也就這么一兩聲。
他湊近腦袋借著黯淡的光線往下打量。
才終于在底下的一處樓梯破損,瞧見了被卡在那兒的一具尸鬼。
張承志緊繃的身體猛地一松,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他收刀回鞘,這才壓下心頭的狂跳,對身后同樣緊張的三人道。
“沒事了,估摸著底下就它一個廢物,像是被人推下去的,摔折了骨頭,上不來?!?/p>
那尸鬼摔得凄慘,斷骨戳破了皮囊,肢體使不上勁兒,就只能干卡在樓梯縫里。
它既上不來,也下不去,只能干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