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即便陣前的尸鬼早已被屠戮一空,仍有屯卒在機械地重復著同一個動作。
戳刺。
“去死……全都去死……”
他雙目失神,口中喃喃自語。
鋒利的槍尖再一次捅進那顆早已稀爛的頭顱。
黑白相間的粘稠腦漿,順著槍頭的血槽緩緩滴落。
碎裂的眼球,崩飛的牙齒,還有不知名的組織液,像一場恐怖的冰雹,狠狠砸在前排刀盾手的盾面上。
那幾個刀盾手擋得心驚肉跳,早就收刀專心舉盾,連頭都不敢抬。
生怕那些可能傳播尸疫的穢物,濺入自已眼中。
“停下!”
“它已經(jīng)死了!別他娘的浪費力氣!”
一旁的伍長厲聲喝止,見毫無作用,干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鐵鉗般的大手死死扣住,那屯卒才終于停下了動作,身體卻依舊在顫抖。
“省點力氣!”伍長低吼,“后面還有的打!”
至此為止,這條他們親手挖掘的壕溝,已經(jīng)埋葬了多少尸鬼?
是六十頭?......七十頭?......還是八十頭?
具體的數(shù)字沒人知曉。
因為沒有人能在事關(guān)生死的關(guān)頭,還有心思去挨個兒數(shù)數(shù),算計尸群數(shù)量。
但是目光所及之處的血腥場景,告訴他們一個自已已經(jīng)成功存活下來的結(jié)果。
倒地的尸骸溝中成堆,已經(jīng)把壕溝幾處淺薄的分段填平。
倒在里面的有他們的同袍親族,更少不了那些前仆后繼的尸鬼。
坑內(nèi)尸體扭曲交錯,一個墊著一個。
可陷坑最底下,卻依然傳來沉悶的異響。
‘嘎吱——’
那是骨骼被強行扭曲的聲音。
縱使之前有人是活著的,但飽受尸鬼如此撕咬摧殘,經(jīng)過如此濃郁的浸染,也是藥石無救。
這必然都是尸堆底下,一些還沒被壓死的尸鬼,發(fā)出的動靜。
‘嗬——’
‘咕?!?/p>
有嘶啞的斷續(xù)低吼,也有好似仍在進食的咀嚼吞咽聲。
它們被死死壓住,動彈不得,卻依然遵循著本能,貪婪地撕咬著觸手可及的血肉。
直到身旁溫熱的尸體徹底化為同類,這種啃食才會停止。
李煜俯瞰著這一切。
他的目光掃過那條被尸骸填滿的壕溝,眉頭微皺。
半山坡上已經(jīng)再沒了還能直立的尸鬼,只剩下三四十只斷手斷腳的殘廢,如蛆蟲般在地上緩慢蠕動。
威脅,幾乎為零。
于是,他對一旁候命的李貴道,“尸群雖然大體已靖,卻也要令他們也不可懈怠。”
“令甲士接管尸坑,謹防有變?!?/p>
李煜指向的,赫然是那條堆滿了尸骸的陷溝。
他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其余屯卒,以什伍為單位,散下去,清理殘尸?!?/p>
占著高處地利,再加上長槍勢長。
“連爬都爬不動的廢物都殺不干凈,那他們不如現(xiàn)在就死在這里,也省得將來拖我們后腿?!?/p>
李煜的語氣很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喏!卑職遵命!”
李貴心頭一凜,抱拳領(lǐng)命,利落的翻身下車。
他穿過陣列,對著那些仍在慶幸、茫然的屯卒們振臂高喝。
“家主將令——!”
“甲士看守尸坑!”
話音未落,他身后車陣中,立刻涌出十名披甲執(zhí)銳的精兵,面無表情地走向那條血肉壕溝。
李貴又轉(zhuǎn)向前方陣列。
“爾等!以什伍為陣,散下山坡,將殘尸盡數(shù)誅絕??!”
“喏……”
零星的應(yīng)答響起。
隨即,更多的人反應(yīng)過來,劫后余生的慶幸被冰冷的軍令沖散,化作了一聲整齊的低吼。
“喏——!”
然后轉(zhuǎn)身的同時,大家視線交錯。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的神情之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劫后余生的慶幸感。
短暫的慶幸之后,他們又不得不頗為沮喪的開始聽命動作。
一些持著刀盾的屯卒,把盾牌放下,換上了更方便的長槍。
很快......
兩側(cè)的拒馬被迅速搬開。
在各自隊率的帶領(lǐng)下,屯卒們結(jié)成一個個五六人的小隊,沉默地繞開尸坑,端著長槍,朝著山坡下方散開。
他們?nèi)缤粡埓缶W(wǎng),緩緩壓下。
從坡頂?shù)狡孪?,他們均勻的鋪灑開,自左至右呈一列散兵線形各自散開,維持著還算平整的線列,如篩網(wǎng)般往下持槍走去。
恍惚間,他們仿佛自已還是之前那個辛勤的老農(nóng),正在田地里彎腰耕耘。
一名屯卒小心地繞開地上的碎肉和污血,握緊了冰冷的長槍。
他看著前方坡地上蠕動的身影,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他娘的……”他忍不住低聲咒罵,“以前這時候,咱們還在地里鋤草?!?/p>
只不過,以前用的是鋤頭,耕的是田地。
領(lǐng)頭的什長聽見了,側(cè)頭看了一眼,見后頭的甲士們確實沒有跟上,才開口勸阻道,“別廢話,小心你的腦袋!”
他頓了頓,又補上一句,“你就當現(xiàn)在也是在鋤草?!?/p>
“沒什么不一樣?!?/p>
現(xiàn)在......
他們拿的是長槍,鋤的是地上尸鬼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