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者邁動腳步,一味步向生者。
生者手持槍刃,竭力抗拒死亡。
......
盡管經(jīng)過兩輪箭矢洗禮,尸鬼的數(shù)量已經(jīng)不足十頭。
第一時間沖到車陣近前的,更是只有一馬當先的兩三只尸鬼,其余的已經(jīng)因為各種緣故和它們脫節(jié)了。
“握緊長槍!”
但人類對于死亡這一概念最底層的恐懼邏輯,已經(jīng)被這一幕所牽引。
有的屯卒只是一個勁兒的愣神,腦??瞻?,甚至對身旁伍長的喝令也遲遲沒了反應(yīng)。
在他眼中,當先的尸鬼臉皮殘破,咬肌裸露,殘破的嘴唇連泛黃的牙床都遮擋不住。
依稀之間,恍惚還能從它張著的牙縫里,看到一些來自莫名血肉中的筋膜肉渣,正牢牢卡在它的牙縫當中。
枯黑的血漬,更是和鮮紅的新鮮血跡,把它們的嘴邊染得一層又一層。
每一層,恐怕都意味著一個生命的落幕。
伴隨著嘶吼聲直直的向他們沖來。
那副渴求血肉的樣子,猙獰的直讓人心中發(fā)寒。
“我說?。 ?/p>
“握緊你的長槍——!”
近旁忍無可忍的伍長,這次直接對著他的耳朵大吼。
他這也是出于好意,身后督戰(zhàn)的甲士,可正在盯著他們呢!
但凡聽過大順軍法,就該記下......士卒若是在交戰(zhàn)中丟失兵器,很可能會被視為懈怠或失職,戰(zhàn)時已經(jīng)是足夠斬首的罪過了。
哪怕放在平日,也得挨了杖責才能了事!
更何況如今?!
他們現(xiàn)在的狀況,和以前被趕上戰(zhàn)場時一般無二。
都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任人宰割啊!
“啊...?”
屯卒下意識,木愣的扭頭看向近旁的伍長,看著眼前相熟的面孔,他這才剛回過神來。
“是!”
“多謝堂兄提醒!”
伍長聞言,壓著火氣低吼道:“戰(zhàn)場上叫我伍長!別他娘的叫堂兄!”
“還堂兄?!咱們在這兒的堂兄堂弟可多了去了——!”
“你看這些!你叫的過來嗎?!”
說著,他還勾了勾下巴,示意身旁的屯卒往車陣四周的同袍看去。
屯卒眼角的余光甚至瞥見,鄰車一個臉龐滾圓的漢子,握著長槍的手已經(jīng)抖得像是在篩糠,面色慘白如紙。
他們這四十多人,大都是沙嶺李氏沾親帶故的親族,要是攀親戚叫關(guān)系,鬼才知道你是在陣中叫誰呢?!
“握緊槍!”
“不管再怎么害怕,你也要握緊了它!”
“聽到了嗎?!”
“現(xiàn)在起,它才是你的命!”
伍長又悄悄空著左手,在胸前往后虛指了指,壓低了嗓音繼續(xù)提醒道,“你要是再愣下去,等下那些玩意兒撞上來,萬一槍要是脫了手,你可就死定了!”
屯卒漢子順著伍長手指的方向,側(cè)頭悄悄用余光瞥了一眼他們的身后。
看到的是手持刀盾,身披扎甲,內(nèi)襯皮甲的督戰(zhàn)甲士,這才一個激靈,霎時一股寒意直躥天靈蓋。
還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退就是死,守才能活......
實在是再明顯不過的道理。
他趕忙對身旁平常關(guān)系就親近的伍長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一切無需多言,都在不言中。
‘我和它們還隔著木墻!’
‘我還有木墻!??!’
他只能如此不斷的暗示安慰自已,身前的木質(zhì)護墻,是他為數(shù)不多的安全感來源。
他用仍在不自覺微微抖動的雙手,死死的攥緊了長槍。
和可預見的死亡比起來,眼前的尸鬼似乎也沒那么可怕......
不是嗎?
當然,這也只是駐守車陣的這群屯卒中,并不起眼的一角。
不是每個帶隊的伍長和什長都能保持沉著冷靜,都能及時安撫隊內(nèi)士卒。
這不,另一架偏廂車上,一個圓臉的屯卒漢子終于堅持不下去,軟著腿一連倒退了兩三步。
最后,他一下踩空,重重的從戰(zhàn)車邊緣跌落在地。
“不!”
“不——!”
他恐慌的不能自已,只是一個勁兒的叫著,就連起身逃跑這么簡單的事情都給忘了。
他一個勁兒的用雙手雙腳,乃至是自已的屁股用力,拼了命的往后狼狽的挪蹭。
至于他手中的長槍,也已經(jīng)早在摔倒在地的時候,就脫手飛了出去。
“你們不能這么逼我!”
“我是——”
聲音戛然而止,負責盯梢這輛偏廂車的甲士,已經(jīng)快步上前,斬下了他的頭。
‘噗嗤——’
干凈利落,毫不猶豫。
或許......
他是沙嶺李氏族人之中,什么地位較高的特殊角色?
但這都不重要。
李煜麾下的甲士可不在乎這些。
他們動起手來,毫無顧忌,完完全全按照軍法執(zhí)行,待他們一視同仁。
甲士收刀,單手提起首級,朝車陣大喝,“臨陣脫逃者,死——!”
“擅離陣位者,此為下場!”
大多屯卒都聽到了,甚至有人用余光真切的看到了全過程。
那具無頭的尸體,鮮血甚至噴濺了半丈多高。
‘嘶嘶——’
即使尸身倒地之后,斷口也好像噴泉,仍在時斷時續(xù)的往外噴濺。
有的人甚至感覺,好像自已的脖頸被什么東西打濕了,心頭不禁一寒。
要知道.......
這天上,可沒有下雨??!
在淡淡的腐臭味中,眾人恍惚間嗅到一股腥甜的血氣,遮掩了一切異味,直沖鼻腔。
“吼——!”
‘嘭——!’
‘嘭——!’
不等屯卒們再有什么亂子發(fā)生,已經(jīng)有兩只尸鬼狠狠的迎頭撞上了偏廂車的護板墻。
大概是血腥味的刺激,尸鬼反倒像是更亢奮了。
但是,這架戰(zhàn)車上的屯卒,甚至沒覺得腳下有什么明顯的晃動。
一次僅僅是一兩個尸鬼的撞擊,就想撼動這架承載了六七個活人,還有不少物資的偏廂車,無疑是不可能的。
隔著木墻,屯卒呆愣愣的看著一墻之隔的尸鬼,正傻愣愣的不斷徒勞扒拉著護板。
‘好像......它們也不怎么樣嗎?’
外包皮革,內(nèi)鑲鐵釘?shù)哪举|(zhì)護板,對尸鬼的爪牙來說,這卻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阻礙。
心中忐忑的屯卒,終于克服恐懼,猛地刺出長槍......
沒有什么太多插曲,就是手中感到一瞬間的阻滯感,繼而穿入尸鬼的頭顱。
然后,那怪物甚至沒能再發(fā)出一聲嘶吼,便徹底沒了動靜,軟軟地掛在了槍上。
屯卒向后發(fā)力,從尸鬼頭上拔出長槍,愣愣地看了看槍尖。
他本以為要用盡全身力氣,中途還會感到刺中堅硬頭骨的巨大阻力,卻沒想到這怪物……
比他預想的要脆弱些?!
當尸鬼再次被殺死......
它終究也只是具一動不動的尸體。
這場面,讓他心中那無法言喻的恐懼,莫名消散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