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聽到這話安靜地侍立在一旁,眉眼都沒動一下。
看著楊媽媽一家三口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江泠月獨立原地,久久未動。
晨光勾勒出她略顯單薄的背影,平添了幾分寂寥,但她很快便轉過身來,臉上已看不出半分失落與感傷。
人這輩子總會迎來很多人,也會送走很多人。
三寶有前程,他們全家會傾盡全力托舉他,她能做的不多,送他一程,全了這份情義便足夠了。
她微微仰頭,即便生活不太如意,但是總得想法子讓自己過得順心高興才是。
“收拾一下。”她目光掃過地上的狼藉,看了孟春二人一眼。
“是?!泵洗毫⒖虘?,動作輕盈而迅速地取來清掃工具,無聲地將碎瓷片和茶水漬處理干凈,動作麻利,一絲不茍。
季夏則重新沏了一盞熱茶,穩(wěn)穩(wěn)地奉到江泠月手邊:“姑娘,用茶?!?/p>
江泠月接過茶盞,指尖溫熱,她垂眸看著氤氳的熱氣,并未立刻飲用。
孟春收拾妥當,與季夏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才輕聲開口,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恭謹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姑娘仁厚,待下人體恤,楊媽媽一家能得姑娘如此厚待,是他們的福氣?!?/p>
江泠月抬眼看向她,孟春低眉順眼,姿態(tài)無可挑剔。
“她們服侍我一場盡心盡力,自是要好聚好散?!苯鲈碌?,不欲多言此事,“日后我院中事宜,便要勞煩你們二人了?!?/p>
“能服侍姑娘,是奴婢們的本分與福氣。”孟春與季夏齊聲應道。
早飯擺上桌,季夏請江泠月去用飯。
孟春與季夏布菜、盛飯動作流暢優(yōu)雅,無聲無息,骨子里頭便帶著大家族的婢女的氣派,與朝雨毛毛躁躁是不一樣的。
江泠月雖然出身低,但是她上輩子做過幾年皇后,定國公府的規(guī)矩與氣派難道還能比皇后儀駕更甚?
她氣定神閑,一舉一動端莊優(yōu)雅,在靜安坊時,二人便知江姑娘規(guī)矩極好,今日再見依舊心中贊嘆。
江姑娘可真不像是小戶之家出來的姑娘,倒像是世家貴族精心教養(yǎng)出來的閨秀。
用過早膳,江泠月本想看看賬冊,卻有些心煩意亂。她走到窗邊,推開窗,院外多了不少陌生面孔的護衛(wèi),將小院守得如同鐵桶一般。
“姑娘可要歇息片刻?”季夏輕聲詢問,“或是奴婢們將姑娘的繡架搬來?”
江泠月?lián)u搖頭,“不必了,我出去走走?!?/p>
孟春立刻取來一件薄披風為她系上,季夏則安靜地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離。
院中的護衛(wèi)見江泠月出來,皆微微垂首示意,動作整齊劃一,退去了大門外守著。
江泠月在小小的院子里緩步走著,孟春和季夏如同影子般緊隨其后。
“你們跟在大人身邊多久了?”江泠月似是隨意地問道。
“回姑娘,奴婢二人自小在府中受訓,后被大人選中,在身邊伺候已有五年?!泵洗夯卮鸬?,語氣平穩(wěn),內容卻滴水不漏,只說了在謝長離身邊的時間,并未透露更多背景。
“府中……是指定國公府?”江泠月追問。
季夏淺淺一笑道:“奴婢們只聽命于大人。”
好一個只聽命于大人。
江泠月心中了然,這兩人恐怕與定國公府內宅并無太多瓜葛。
她走到那株石榴樹下,指尖輕輕拂過粗糙的樹干,心里卻想著孟春與季夏與國公府沒有過多干系,那么她嫁過去后就會少很多麻煩。
做主子的,最不愿意看到手下的人有太多的關系脈絡,尤其是她這種根基淺薄的,更希望身邊的人個頂個的都是忠心之輩。
謝長離送她們到自己身邊來,應該是能信的過的。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些許動靜,秦照夜大步走進來,對著江泠月拱手一禮:“姑娘,指揮使大人命屬下送些東西過來。”
他身后跟著兩名親兵,抬著一口沉甸甸的樟木箱子。
“有勞秦護衛(wèi)?!苯鲈曼c頭。
箱子被放在院中打開,里面并非是金銀珠寶,而是各色質地精美的錦緞、絲線,一些罕見的刺繡花樣孤本,還有幾套打造極其精巧的繡針、剪刀、繃架等工具,一應俱全,皆非凡品。
“大人說,姑娘或許用得上?!?/p>
江泠月看著那一箱東西,微微一怔。
這是什么意思?
“替我多謝大人?!彼龎合滦木w,輕聲道謝。
秦照夜任務完成,再次拱手,利落地帶人退下。
孟春和季上前,仔細清點箱中物品,一一造冊記入。
季夏拿起一匹流光溢彩的云錦,輕聲贊嘆:“這匹天水碧的料子,宮中每年也不過得幾十匹,大人竟尋來給姑娘練手……”
孟春輕輕碰了她一下,季夏立刻噤聲,低下頭去。
江泠月聽了這話隨口說了一句,“這種料子固然貴重,但是卻有個缺點,極易生皺,也只能夏日里用來做寢衣?!?/p>
宮里娘娘們,難道要穿著這種容易起皺的料子服侍皇帝嗎?那豈不是要一直站著,坐都不敢坐。
所以,這種料子就算是貴重,后宮嬪妃也并不是很喜歡。打理起來太麻煩了,倒是做成小件尚有幾分趣味。
孟春跟季夏面面相覷,二人不敢再說什么,忙將東西收進箱中。
江泠月看著那匹料子,對著孟春道:“剪一尺下來?!?/p>
東西送來了,總得讓謝長離聽個響兒,給他繡一方帕子好了。
而此刻,定國公府內,謝二夫人秦氏正聽著心腹媽媽的回稟,聽到謝長離不僅加派了護衛(wèi),還整日往那邊送東西,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神色晦暗不明,手中的茶盞輕輕擱在了桌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這可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娘?!?/p>
方媽媽在一旁瞧著夫人又要發(fā)火,忙笑著說道:“夫人,您應該高興才是。少爺要成親了是大喜事,長房那邊這幾日動靜可不小,這種時候您應該沉得住氣才好?!?/p>
聽著方媽媽這話,秦氏覺得有道理,不能讓長房看她的笑話。
強壓下火氣,看著方媽媽說道:“太夫人那邊怎么說?”
方媽媽臉上的笑容一滯,低聲道:“太夫人的意思大少爺畢竟是長房嫡子,二少爺?shù)幕槭虏荒茉竭^大少爺?!?/p>
秦氏面色烏黑,看著方媽媽道:“當初庚哥兒成親時可沒官職在身,我兒可是朝廷重臣!”
不能越過?
她偏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