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良生聽完,臉上沒什么表情,但眼神卻冷了下來。
“鐵柱,你在這幾日,可摸清楚了黑虎洞的底細?”
趙良生語氣生冷,趙鐵柱卻聽得一熱,那黝黑的臉上,笑容咧開。
“良生,你老實說,頭兒派你來的時候,是不是還有其他交代?”
趙良生點點頭,倒是沒有隱瞞。
“來之前頭兒交代過。”
“這伙山匪,要是摸清了底細,在咱們的能力范圍內(nèi),就順手給除了,也算是為通州百姓除一害?!?/p>
“但頭兒還說了?!?/p>
“若是不可行,那也不能勉強,這畢竟是通州境內(nèi),咱們是北境邊軍,不能在這通州搞出什么動靜?!?/p>
趙鐵柱聞言,不僅沒半點失望,反而眼睛瞬間就亮得嚇人,他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發(fā)出“啪”的一聲脆響!
“俺就知道頭兒是這脾氣!這幫雜碎,留著也是禍害!俺早就想去端了他們老窩了!”
他興奮地搓著手,跟倒豆子似的把打聽來的消息全說了出來。
“那黑虎洞的大當家,是個獨眼龍,聽說早年就是個潑皮無賴,打架被人戳瞎了一只眼,后來不知走了什么狗屎運,在黑虎洞拉起了一幫人?!?/p>
“人數(shù)嘛,俺仔細問過了,撐死了也就兩百來號人?!?/p>
說完,趙鐵柱像是想起了什么,連忙問道:“對了良生,你帶了多少人來?”
趙良生看了一眼身后那些精神飽滿、眼神銳利的北營兵卒。
“不多,五十個?!?/p>
“夠了!夠夠的了!”趙鐵柱興奮地搓著手,“對付那幫子欺軟怕硬的貨色,五十個弟兄,那都是高看他們了!”
秦安在一旁聽著,心頭巨震。他快步上前,對著趙良道:
“軍爺,這黑虎洞盤踞此地多年,山高路險,易守難攻,你們……”
趙良生看向秦安,雖不知對方是誰,但沒有任何的輕蔑態(tài)度,語氣沉穩(wěn)的道:
“老丈放心,區(qū)區(qū)兩百號山匪,對于我們這五十多號北營邊軍而言,真不算什么。”
從這兩次的戰(zhàn)果,趙良生已經(jīng)非常清楚這伙山匪的實力了。
換做正面作戰(zhàn),這兩百來號的山匪能被他們十幾個人追著砍。
如今雖是攻打山寨,卻也是趁著夜色偷襲,可行性很高。
趙良生接著道:
“黑虎洞的地形,你們比我們熟??煞裾埨险膳蓭孜皇煜ど铰返泥l(xiāng)親,為我們帶路?”
“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秦安連連點頭,轉(zhuǎn)身便去點了幾個最是機靈矯健的年輕人。
趙良生隨即做出安排,他留下五名士兵,由江德福帶領(lǐng),負責護送車隊和百草谷的婦孺老幼先行出發(fā),前往北營。
而他自己,則帶著趙鐵柱等人和剩下的四十多名精銳,以及那幾個帶路的百草谷青年,直奔黑虎洞而去。
“記住,別搞出太大動靜?!?/p>
趙良生最后叮囑了一句,
“畢竟這里是通州地界,咱們是北營的兵,做事要利落干凈?!?/p>
“放心吧!”
趙鐵柱把那柄繳獲的鬼頭刀往肩上一扛,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
“保證這伙山匪死得安安靜靜,連鬼都不知道是咱們干的!”
……
黑虎山,聚義廳。
與其說是聚義廳,不如說是一個由山石和木頭草草搭建起來的房子,里面煙熏火燎,混雜著酒氣、汗臭和一股說不清的霉味。
黑虎洞的大當家,一個滿臉橫肉的獨眼龍,正一腳踩在桌子上,等待著手底下的人回來匯報。
“大……大哥!不好了!那伙人……那伙人是官兵!是邊軍!”
卻見四當家連滾帶爬地跑進來,臉上還帶著被樹枝劃破的血痕,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你說什么?”獨眼龍一把抓起桌上的酒碗,狠狠砸在地上,發(fā)出“哐當”一聲脆響。
整個聚義廳瞬間安靜下來,所有山匪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四當家身上。
“邊軍?”獨眼龍瞇起那只獨眼,兇光畢露,“你看清楚了?有多少人?”
“看……看清楚了!”
四當家咽了口唾沫,回想起當時的場景,臉上血色盡褪,
“好……好像是幾個,又好像……是十幾個……”
“廢物!”獨眼龍一腳踹在他身上,“你特么說看清楚了,結(jié)果特么的連幾個還是十幾個都搞不清?”
“大哥,實在是他們太……太兇了?。 ?/p>
四當家抱著頭,聲音里帶著哭腔,
“他們幾個人沖在前面,就攆著咱們幾十號兄弟跑啊!”
“大哥你是不知道那伙人有多兇啊,身材魁梧,而且每個都穿戴甲胄手持兵器,還有會射箭的……根本就不敢多回頭看?。 ?/p>
伴隨著四當家的話,廳內(nèi)眾人神情各異。
有真覺得那幾個人很兇的。
也有覺得四當家就是嚇破了膽,其實這伙人沒那么兇。
還有人覺得那幾個人厲害是厲害,但絕對沒有四當家描述的這么厲害,肯定添油加醋了。
獨眼龍的臉色卻是變得極為難看。
大宴朝的軍隊是糜爛不堪,可邊軍不一樣。
哪怕也有糜爛的情況,可那戰(zhàn)斗力就不是一般軍隊能比的,那是常年跟蠻子真刀真槍干起來的,是實打?qū)嵉膹姟?/p>
如果是邊軍精銳,確實能做到這種程度。
可他想不通。
“邊軍吃飽了撐的?跑來咱們通州地界,管這鳥不拉屎的閑事?”
一個尖嘴猴腮的山匪湊上前,小聲道:
“大哥,會不會是……那幫匠人里,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驚動了官府?”
“放屁!”
獨眼龍又是一腳踹了過去,
“一群窮得叮當響的匠人,能有什么背景?再說了,通州牧什么時候能調(diào)動邊軍了?”
“至于通州衛(wèi)那幫酒囊飯袋……呵,他們要是能有這實力,我腦袋現(xiàn)在早就不長在自己頭上了。”
“確實不是通州衛(wèi),那幫家伙也配?大哥,真是邊軍啊,而且很可能是邊軍精銳!”四當家連忙道。
“廢話,肯定是邊軍精銳啊,還要你說?!?/p>
獨眼龍嘴上罵罵咧咧的,卻沒有再踹人,因為他現(xiàn)在的心情很壓抑。
邊軍,精銳。
這特么可不是鬧著玩的。
這群人要是來上山剿匪,那……
不能再想了,越想越感覺自己脖頸處涼颼颼的。
廳內(nèi),開始陷入一種凝重的氛圍里。
這時,一個膽小的山匪有些忍不住,顫聲問道:“大哥,現(xiàn)在怎么辦?他們會不會打上山來?”
“怕個鳥!”
獨眼龍雖然心底里也害怕,卻不能在手下面前露怯,色厲內(nèi)荏地吼道,
“他們最多就十幾個人,咱們山上有兩百多號弟兄!他敢來,就讓他有來無回!”
他嘴上雖然硬氣,但心里卻一直在打鼓。
十幾個人,就能打得他們幾十號人狼狽逃跑,這戰(zhàn)斗力……根本沒辦法打。
“傳我命令!”
獨眼龍深吸一口氣,強作鎮(zhèn)定,
“所有人,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尤其是哨塔上的人!”
“他娘的,只要他們敢上山來,我就一定會讓他們知道什么叫后悔!”
……
山風呼嘯,卷起枯葉。
趙良生一行人,在向?qū)У膸ьI(lǐng)下,悄無聲息地行進在密林之中。
北營的兵卒,個個身手矯健,走在崎嶇的山路上,沒有發(fā)出半點多余的聲響。
很快,黑虎山那簡陋的山寨,便出現(xiàn)在了眾人眼前。
幾座用木頭搭建的哨塔樓有些歪斜地立在山道旁,幾個山匪正無精打采地靠在上面放哨。
壓根沒注意到,死神已經(jīng)摸到了他們的腳下。
趙良生抬手,做了個手勢。
隊伍瞬間停下,所有人隱蔽在樹林和巖石之后,動作整齊劃一,如同配合了千百遍。
他借著林木掩護,仔細觀察著山寨的布局。
粗糙,簡陋,漏洞百出。
在他眼中,這所謂的山寨,跟紙糊的沒什么兩樣。
“鐵柱?!壁w良生聲音平靜。
“在!”趙鐵柱壓低聲音應(yīng)道,眼中閃著興奮的光。
“你帶十個人,從左邊摸上去,先解決掉那幾個箭樓上的哨兵,動靜小點?!?/p>
“好嘞!”
“剩下的人,跟我從正面沖?!壁w良生看了一眼天色,“半個時辰。”
他頓了頓,語氣冰冷。
“半個時辰后,我要在他們的老巢里,喝酒,慶祝?!?/p>
……
夜色如墨,將黑虎山的輪廓勾勒得猙獰可怖。
趙鐵柱貓著腰,像一頭潛伏在暗影里的黑豹,帶著十名弟兄,悄無聲息地沿著山體側(cè)面的一條小徑摸了上去。
他的動作很輕,腳下的枯葉甚至沒有發(fā)出一絲碎裂的聲響。
身后跟著的北營兵卒,也個個如同鬼魅,與黑暗融為一體。
山道上的第一座箭樓,離他們越來越近。
樓上,一個山匪打著哈欠,靠在欄桿上,手里的長矛斜搭在一邊,嘴里正跟同伴抱怨著這鬼天氣。
“他娘的,這風刮得,跟刀子似的,凍死老子了。”
“誰說不是呢,大哥也是瞎操心,那幫官兵吃飽了撐的,還真敢摸上山來不成?”
“就是,咱們這兒易守難攻,他們來多少人都是送死……”
話音未落。
“噗!”
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
那名正在抱怨的山匪,身子猛地一僵,他低下頭,看見一截冰冷的刀尖,從自己的胸口透了出來。
他張了張嘴,想喊,卻只發(fā)出一陣“嗬嗬”的漏風聲,鮮血順著嘴角涌出。
他身后的同伴,連反應(yīng)都來不及,脖子就被一只鐵鉗般的大手從后面死死勒住。
只聽“咔嚓”一聲脆響,整個腦袋便以一個詭異的角度耷拉了下去。
趙鐵柱面無表情地抽出短刀,在死人身上擦了擦血跡,隨后將尸體輕輕放倒,避免發(fā)出大的聲響。
他對著身后的弟兄打了個手勢。
隊伍無聲地分開,如同幾道飄忽的影子,朝著另外幾座哨塔潛去。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黑虎山寨外圍的所有崗哨,全都被悄無聲息地拔除。
趙鐵柱站在最后一座箭樓上,對著山下趙良生隱藏的方向,學了兩聲夜梟的叫聲。
“咕——咕——”
這是約定的信號。
密林中,趙良生聽到了這聲夜梟啼叫,他那雙沉靜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冷厲。
他沒有說話,只是緩緩抬起右手,然后猛地向下一揮!
三十多名北營精銳,如同一群猛虎,自黑暗中暴起!
沒有震天的吶喊,只有甲葉摩擦的輕微聲響和沉重而迅疾的腳步聲。
他們就像一道黑色的潮水,沿著山道,直撲那座燈火通明的聚義廳!
……
聚義廳內(nèi)。
獨眼龍還在給手下打氣。
“都給老子把心放回肚子里!他娘的,咱們這黑虎山,就是銅墻鐵壁!別說十幾個邊軍,就是來一百個,也得給老子把命留下!”
“大哥說的是!”
“咱們聽大哥的!”
一群山匪跟著起哄,氣氛似乎又熱烈了起來。
獨眼龍抓起一壇酒,正要往碗里倒。
“轟隆!”
一聲巨響!
聚義廳那扇由幾塊木板拼湊起來的大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踹得四分五裂!
木屑紛飛中,幾道身披甲胄、手持環(huán)首刀的黑影,如同地府里沖出來的勾魂惡鬼,堵在了門口。
冰冷的殺氣,瞬間籠罩了整個大廳。
“什么人!”
獨眼龍又驚又怒,猛地站了起來。
回答他的,是一片冰冷的刀光!
趙良生一言不發(fā),率先沖了進去!
他手中的環(huán)首刀,劃出一道簡潔而致命的弧線。
一個離門口最近的山匪,剛舉起手里的樸刀,脖子上便多了一道血線,他瞪大了眼睛,捂著脖子,難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是官兵!官兵殺上來了!”
“跑??!”
廳內(nèi)的山匪,瞬間炸了鍋!
前一刻還在吹噓銅墻鐵壁,下一刻就成了待宰的豬羊。
他們怪叫著,有的想往后門跑,有的想抄起家伙拼命。
但一切都是徒勞。
北營的兵卒,三人一組,五人一隊,結(jié)成一個個小型的戰(zhàn)陣,默契地向前推進。
他們沒有多余的動作,只有最簡單、最有效的劈、砍、刺。
刀光過處,便是血肉橫飛!
一名山匪紅著眼,揮舞著大刀,狀若瘋狂地沖向一名北營士兵。
那士兵不閃不避,只是冷靜地一側(cè)身,讓過刀鋒,同時手腕一抖,刀尖自下而上,精準地刺入山匪柔軟的腹部。
另一個方向,三名士兵配合無間,一人正面格擋,另外兩人從側(cè)翼包抄,三把刀幾乎同時砍在一名山匪身上,直接將其劈翻在地。
這根本不是一場戰(zhàn)斗。
這是一場屠殺。
一群訓練有素、配合默契的職業(yè)軍人,對上一群烏合之眾的碾壓。
慘叫聲,哀嚎聲,兵器碰撞聲,響成一片。
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酒氣,令人作嘔。
趙鐵柱這時也帶著人,從后門殺了進來,正好堵住了山匪們的退路。
他扛著那把繳獲來的鬼頭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嘿,孫子們,往哪兒跑呢?”
他像一頭沖入羊群的猛虎,那柄沉重的鬼頭刀在他手中,舞得虎虎生風。
刀鋒所至,斷肢橫飛,無人能擋其一合!
一個山匪被嚇破了膽,“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軍爺饒命!軍爺饒命??!我……我也是被逼上山的!”
趙鐵柱看都沒看他一眼,一腳將其踹翻,大步從他身上跨了過去,嘴里罵罵咧咧。
“操,就這點膽子,還學人當山匪?”
不到半個時辰。
聚義廳內(nèi)外,便再也沒有一個能站著的山匪。
尸體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鮮血匯成一條條小溪,在地面上蜿蜒流淌。
整個黑虎山,陷入了一片死寂。
趙良生提著還在滴血的刀,一步步走向聚義廳最上首的位置。
那里,獨眼龍渾身發(fā)抖,面如死灰地癱坐在虎皮椅上。
他的腳下,還躺著幾個同樣被嚇破了膽的心腹。
“你……你們……究竟是什么人?”獨眼龍的聲音都在顫抖,他那只獨眼里,再無半分兇光,只剩下無盡的恐懼。
趙良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用刀尖指了指他。
“自己下來,還是我請你下來?”
獨眼龍身子一顫,連滾帶爬地從椅子上滾了下來,跪在地上。
“好漢饒命!軍爺饒命!”
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道:“我……我愿降!我愿意把山寨里所有的金銀財寶都獻出來,只求軍爺饒我一條狗命!”
趙良生看著他這副丑態(tài),眼神沒有絲毫波動。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他緩緩舉起了刀。
“不!不要殺我!”
獨眼龍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突然從懷里摸出一把匕首,瘋了一樣朝著趙良生撲了過來,想要做最后的掙扎。
困獸之斗。
趙良生甚至連腳步都沒移動一下,只是手腕一翻,刀背精準地磕在獨眼龍持匕的手腕上。
“??!”
獨眼龍慘叫一聲,匕首脫手飛出。
下一秒,冰冷的刀鋒,已經(jīng)劃過了他的脖頸。
一顆碩大的頭顱,沖天而起,滾落在地,那只獨眼還圓睜著,充滿了驚恐和不甘。
趙鐵柱扛著刀走了進來,看到地上的無頭尸,有些不滿地嚷嚷道:“良生,你也太快了,我還沒過足癮呢!”
趙良生收刀入鞘,看了一眼滿地的狼藉,聲音恢復了平靜。
“頭兒交代過,速戰(zhàn)速決,動靜要小?!?/p>
“清點人數(shù),打掃戰(zhàn)場,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搜出來?!?/p>
“是!”
兵卒們立刻開始行動,他們熟練地檢查尸體,補刀,然后將山寨里的糧食、布匹、金銀細軟,分門別類地搜刮出來。
很快,山匪們多年劫掠的積蓄,便堆成了一座小山。
金銀珠寶雖然不多,但糧食和各種物資卻著實不少。
趙良生看著這些戰(zhàn)利品,點了點頭。
他走到聚義廳門口,從一名士兵手里接過一個水囊,仰頭灌了一大口。
水囊里裝的,是山匪們窖藏的好酒。
辛辣的酒液順著喉嚨滑入腹中,帶來一陣火燒火燎的暖意。
山風依舊凜冽,但北營兵卒們的心,卻是火熱的。
趙鐵柱也找了個酒壇子,拍開泥封,抱著就灌了一大口,然后暢快地打了個酒嗝。
“痛快!他娘的,真痛快!”
他看了一眼身后那些正在忙碌的弟兄,又看了看趙良生,黝黑的臉上滿是笑意。
“良生,你說,咱們把這些東西拉回去,頭兒會不會給咱們記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