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身材略顯矮小的男人,此刻卻像從地獄熔爐里爬出的焦尸,狼狽得不成人形。
他頭頂大半的頭發(fā)已被火焰無情舔舐殆盡,露出底下血糊淋漓,被高溫灼得發(fā)皺的頭皮。
原本裁剪考究的昂貴西裝,此刻也成了掛在身上的襤褸布條。
被機油、泥漿和干涸發(fā)黑的火焰灼痕徹底玷污,緊緊黏貼在皮開肉綻的皮膚上,如同第二層焦糊的皮。
“噗咳咳咳!”
他重重地滾倒在冰冷的泥水洼里,貪婪而又痛苦地大口呼吸。
每一次吸氣都像在吞咽滾燙的玻璃渣,撕裂著灼傷的呼吸道,喉嚨里發(fā)出破舊風(fēng)箱般嘶啞的“嗬嗬”聲。
滾燙的皮膚驟然接觸到刺骨的泥水,引發(fā)一陣劇烈的,不受控制的抽搐。
然而,那雙深陷在煙灰和血污中的眼睛里,卻沒有劫后余生的慶幸,只有如跗骨之蛆般的恐懼——
瘋子!
徹頭徹尾的……瘋子!
開車直接撞上來已經(jīng)夠瘋狂了,那個瘋子……那個瘋子自己竟然也他媽的不顧死活地撲上來!
要不是他身上還藏著白姑賞賜的那道保命護符,他此刻的下場,就該和車里那幾個倒霉蛋一樣,變成一堆在烈焰中扭曲、焦黑的碎骨爛肉!
“咳……”
“咳咳咳咳?。?!”
想到這里,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再次席卷上來,讓他大口的咳嗽了起來。
從渾濁的泥水里爬出,一邊跋涉著冰涼的河水,一邊透過雨幕,看向那堆在堤壩下熊熊燃燒、如同巨大篝火的車輛殘骸。
烈焰沖天,濃煙滾滾,將那片區(qū)域映照得如同煉獄。巨大的爆炸……只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
那么……
那個瘋子,應(yīng)該也葬身火海了吧?
一絲扭曲的快意,如同毒藤般,艱難地從他心底的恐懼深淵中滋生出來,爬上他的眼底。
然而。
這絲快意甚至沒來得及在他渾濁的瞳孔中完全擴散。
就在這死寂的、只剩下火焰燃燒聲和男人粗重喘息聲的爆炸余波中——
一個穩(wěn)定而又沉凝的腳步聲,清晰無比地穿透了雨幕和火焰的噼啪聲,從那片象征著毀滅與死亡的烈焰中心傳來!
男人渾身猛地一震,驚恐地縮緊瞳孔,就連呼吸都跟著停滯了一秒。
熊熊燃燒的火焰殘骸中。
被大火灼燒得融化的金屬滴落,冒起陣陣輕煙。
在鋼鐵扭曲呻吟的聲響里,一道披著混沌法衣的身影,雙手各提著一具尚在燃燒,如同人形火炬般的焦黑殘骸,從火焰中緩緩走出!
雨水無法澆熄尸體上燃燒的暗紅火焰,發(fā)出“滋滋”的聲響,蒸騰起刺鼻的白汽。
那兩具焦黑冒煙的殘骸在他手中如同被隨意擺弄的提線木偶,隨著他沉穩(wěn)的步伐輕微晃蕩,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混合著皮肉焦臭與塑料熔解的死亡氣息,狠狠灌入矮小男人的鼻腔!
火光跳躍著,照亮了那張被青、紫、紅三色色彩交織的面孔。
矮小男人瞳孔瞬間失焦,恍惚間仿佛被拽回了遙遠的童年——那個被阿爺強按著跪在陰森廟宇冰冷蒲團上的午后。
煙霧繚繞中,他怯生生地抬起頭,映入眼簾的便是香案之上,那尊高高在上、色彩斑駁、面目模糊卻又威嚴深重的神像。
一樣的威嚴!
一樣的神秘!
一樣的令人打心底里畏懼!
阿爺那帶著濃重鄉(xiāng)音。如同命運箴言般的低語,此刻如同驚雷般在他混亂的腦海中炸響:“諾,看著無?抬頭三尺有神明,狗囝大起來呣好做壞人啊……”
“嗒?!?/p>
“嗒?!?/p>
“嗒?!?/p>
那沉重的腳步聲,如同催命的鼓點,重重敲在矮小男人瀕臨崩潰的心臟上。
看著那道踏火而出,一點點向自己迫近的身影,矮小男人最后一絲力氣也被徹底抽干。
他雙腿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斷,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饒命?。 ?/p>
凄厲的哭喊撕破了雨幕,帶著哭腔和瀕死的絕望,在空曠的河灘上凄厲回蕩。
那矮小的男人如同一灘徹底融化的爛泥,深陷在冰冷的河床淤泥里,徒勞地伸出那雙沾滿污血和泥濘的手,朝著那踏火而來的身影瘋狂地擺動……
額頭不要命似的狠狠砸向渾濁的水面和碎石!
“咚!咚!咚!”
沉悶的撞擊聲混雜著水花。
涕淚、眼淚和額頭的傷口涌出的鮮血混在一起,在他那張本就污穢不堪的臉上糊成一幅地獄抽象畫。
“饒命啊!”
““饒命啊大神!饒了狗娃吧!狗娃知錯了?。。。 ?/p>
陳歲隨手扔掉手里的兩具尸體,劉武和杜若薇此時也終于姍姍來遲,走到那不住磕頭哭喊的男人面前。
劉武看著男人這副狼狽相,眉頭擰成了疙瘩,一股邪火直沖腦門,他捏緊拳頭,指節(jié)嘎巴作響,沖著泥水里那顆瘋狂起伏的腦袋厲聲大喝:“龜兒子!嚎你媽個鏟鏟!那些人質(zhì)遭你們龜兒子轉(zhuǎn)移到哪個卡卡角角去了?”
“還有白小琳那個騷婆娘,好久跑求的?跑到哪個塌塌去了?你們的鬼火戳計劃到底是啥子?給老子一五一十吐出來噻!”
聲如炸雷,震得男人身體一哆嗦。
然而,回應(yīng)劉武的卻依舊是那單調(diào)、重復(fù)、充滿極致恐懼的哭嚎:“饒命哇……狗娃錯了……錯了啊……饒命……”
杜若薇見狀,以為他是沒聽懂劉武的話,于是用普通話又喝問了一遍,然而男人卻依舊置若罔聞。
“狗娃錯了,錯了,饒命哇!”
“饒命,饒命??!”
杜若薇秀眉緊蹙,看著眼前這個在泥水中不住的磕頭,已然把額頭磕得鮮血淋漓的男人,心頭最后一絲審訊的希望也熄滅了。
微微嘆了口氣,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無奈:“完了,應(yīng)該是嚇傻了,精神徹底崩潰?!?/p>
“這種情況下,撬不出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沒關(guān)系。”
陳歲點了點頭,猛地抽刀,瞬間結(jié)果了對方:“有的時候,死人比活人有用?!?/p>
話音落下。
在杜若薇和劉武的注視中,陳歲周身猛地燃燒起來,巨大的熱量甚至將雨幕都灼燒成一片真空。
單手立在胸前,點燃一根蚊香,金色如烈焰的雙眼透過裊裊燃燒的煙氣,混沌法衣后的六十甲子儺面飛快變幻著花紋。
看香查災(zāi)!
問鬼請神!
聲若驚雷:“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