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白霜、青蘿離開之后,雅間內(nèi)頓時安靜下來。窗外月色如水,將雕花窗欞的影子投在青磚地面上,如同蛛網(wǎng)般縱橫交錯。
芷柔仍緊緊攥著彭英怡的衣袖,指尖微微發(fā)顫。
彭英怡溫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芷柔妹妹,你先去喚小二來收拾茶具,再到隔壁廂房歇息可好?姐姐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芷柔乖巧地點點頭,臨走時還不忘向彭家炎投去一瞥。少年劍修依舊靜立如松,只是在她目光掃過時,劍穗上的玉墜微不可察地晃動了一下。
待芷柔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長廊盡頭,彭英怡指尖輕叩桌面,凝神思考……
她抬眸望向窗外,月色如水,將她的側(cè)臉鍍上一層清冷的光暈。
思索良久……
“炎兒,“彭英怡輕聲道,“隨我去趟春風閣。“
彭家炎劍眉微蹙:“又去找柳青蟬?“
彭英怡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沒錯?!?/p>
少年劍修目光一凜:“娘……是要拿她……做血食,供奉那個霜魄天?“
“不……“彭英怡搖頭,指尖輕撫過茶案上凝結(jié)的霜花,“要跳出棋局,不要被規(guī)則束縛,我們不需要供奉血食。”
“那如何才能讓霜魄天認可成為蛛后?”彭家炎一臉疑惑。
彭英怡笑了笑,并未多做解釋。
……
夜色如墨,鯤鵬坊市的街道上早已宵禁。
青石板路上偶爾傳來巡邏隊伍的腳步聲,在靜謐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彭家炎閉目凝神,筑基期的神識如水般擴散開來,輕易就捕捉到了巡邏隊伍的動向。
“東南方向,兩隊交叉巡邏,間隔三十息?!八吐暤?,聲音幾不可聞。
彭英怡微微頷首,兩人身形如鬼魅般在屋檐間穿梭,很快便來到了春風閣。
在宵禁之后,春風閣同樣以大門緊閉。
兩人翻墻而入,落地時連一片落葉都未曾驚動。
閣內(nèi),客房之中,柳青蟬正在打坐養(yǎng)傷,經(jīng)脈中的灼熱感正隨著調(diào)息緩緩消退。
突然,她渾身一顫,猛地睜開雙眼,隨后迅速靠墻,收斂氣息,三枚毒針從袖中滑落,靜待強敵。
窗外傳來輕叩聲,彭英怡溫柔似水的聲音響起:“姐姐去而復返,有一事叨擾?!?/p>
柳青蟬滿臉警惕,冷聲說道:“坊市嚴禁私斗,你們不怕崇德派執(zhí)法堂問罪嗎?“
“咔嗒“一聲輕響,窗栓自行滑落。
皎潔的月光下,彭氏母子靜立庭院,衣袂飄飄,恍若謫仙。
“妹妹多慮了。“彭英怡蓮步輕移,徑自步入內(nèi)室,“此番前來,只為與妹妹品茗論道?!?/p>
柳青蟬目光警惕地掠過彭家炎,少年指尖隱約跳動的赤色火芒讓她經(jīng)脈隱隱作痛。她下意識后退半步,袖中銀針已然蓄勢待發(fā)。
彭英怡恍若未見,素手輕拂間,一套青玉茶具已陳列案上。她取出一只冰裂紋茶壺,壺身瑩潤如玉:“這是北域雪峰千年茶樹所產(chǎn)的'寒煙翠',妹妹不妨一品?!?/p>
琥珀色的茶湯傾瀉而下,在月光中劃出一道晶瑩的弧線。水面泛起細密的漣漪,隱約映出柳青蟬緊繃的面容。
“這茶……“她指尖輕顫,“姐姐不會加了什么特別的'料'吧?“
彭家炎冷哼一聲:“若要取你性命,何須這般周折?“
“你!“柳青蟬勃然色變。
“炎兒!“彭英怡輕斥,轉(zhuǎn)而對柳青蟬溫言道,“妹妹勿怪,我們確有要事相商?!?/p>
沉默良久,柳青蟬終是緩緩落座。
她小心翼翼地端起茶盞,淺啜一口。清冽的茶香在唇齒間流轉(zhuǎn),竟真無半分異樣。
放下茶盞,柳青蟬戒備之心稍去,于是輕聲問道:“姐姐去而復返,究竟所為何事?“
彭英怡素手輕揚,一道淡紫色禁制如水幕般籠罩雅室。
她輕聲嘆氣道:“芷柔那丫頭的記憶看來是無法恢復了……“
柳青蟬露出不出所料之色,芷柔落在她手上一個多月,愣是沒有回憶起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這彭英怡帶走芷柔又能如何?
還不是沒了線索!
“蘇挽晴的笛子看來是無從尋覓了……“彭英怡先是哀嘆連連,隨后忽然抬眸,眼中閃過一絲異彩:“不過……白暮雪的箜篌、綺羅生的玉簫,應當都被她們隨身攜帶吧?“
茶盞在柳青蟬手中猛地一顫。隨后強自鎮(zhèn)定道:“姐姐什么意思?”
彭英怡笑靨如花:“柳妹妹又何必讓我把話說的那么明白?自然是想辦法搶了她們的妖器,取而代之,成為新的昭儀?!?/p>
“呵……姐姐莫不是瘋了?那兩件妖器都經(jīng)過血祭認主……我們搶來又有何用?“柳青蟬一臉不屑的反問道。
“引魂笛同樣也是血祭之物,為何我們還要苦苦搜尋?”彭英怡目光灼灼的問道。
柳青蟬聞言一怔,指尖不自覺地摩挲著茶盞邊緣。盞中殘茶泛起細微漣漪,映出她陰晴不定的面容。
“這……這不一樣?!八曇舨蛔杂X地壓低,“蘇昭儀是遭外人毒手,她的引魂笛若被尋回,按宗門規(guī)矩可由長老們以秘法重鑄……這樣我們就能重新煉化成為昭儀……可若我們自己動手,那就是同門相殘,就算是得了昭儀信物,宗門也絕不會輕饒……”
彭家炎劍眉一挑,眼中寒芒乍現(xiàn):“我去動手!我非爾宗門之人,我來殺就不是同門相殘!“
少年的殺伐之氣撲面而來,柳青蟬心中一凜:“彭師姐!你當真要行此大逆之事?“
“這昭儀之位,我志在必得。“彭英怡的語氣溫柔依舊,眼底卻閃過一絲令人心悸的寒光。
“既如此……“柳青蟬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邊緣,青瓷表面凝結(jié)出細密的霜花,“師姐為何偏要拉我入局?以令郎的修為……讓他去做,豈非神不知鬼不覺?“
彭英怡輕抿一口靈茶,指尖在杯沿緩緩劃過:“炎兒雖修為不俗,但終究勢單力薄。若妹妹能設(shè)法將她們分別引出……再由我們何而殺之,方為上策……“
柳青蟬呼吸驟然一窒,指節(jié)不自覺地泛白。
此刻茶湯中倒映出她的面容,已然扭曲得不成人形。
“師姐當真要我做這等背信棄義之事?“她聲音發(fā)澀,雖然言語間仍有疑慮,但實則已經(jīng)動心。
彭英怡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指尖輕點茶案,一縷幽香飄散:“妹妹何必自欺?我等雖為同門,但也不過是蛛網(wǎng)中相爭的蟲豸罷了,這局勢還望你早些看清……爭!尚有一線生機,不爭死無葬身之地,正所謂大道唯爭!你我既然都想成為昭儀,不如放手一搏!”
柳青蟬雙目微瞇,思索良久后,忽然抓起茶盞一飲而盡,瓷盞在案上重重一頓:“好!我可以設(shè)法引她們一一出來,但我絕不會親自動手,殘害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