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間外,夕陽余暉透過雕花窗欞,灑落一地斑駁碎金。
彭英怡牽著芷柔的手緩步前行,少女指尖冰涼,微微發(fā)顫,如受驚的幼鹿。
“莫怕?!迸碛⑩ひ魷貪櫍魄迦鬟^青石。芷柔茫然抬眸,眼中映出婦人溫婉如玉的面容。
她張了張口,卻發(fā)覺自己并不識得此人,只是心底莫名篤定——這位“彭英怡”絕非歹人。
彭家炎走在最后,忽而駐足回眸,眼底赤芒一閃即逝。“母親,那兩人跟上來了。”他語聲平靜,卻令周遭空氣驟然凝滯。
廊柱后,白霜與青蘿被這一眼掃過,如墜寒潭。
她們親眼目睹柳師叔慘敗,此刻連呼吸都屏住,生怕驚動半分。
彭英怡早知二人身份——白暮雪、綺羅生兩位昭儀座下弟子,奉命前來毀去“引魂笛”,以絕后患。
真正的引魂笛早已在她手中,可若要帶著命中貴人“芷柔”便持笛面見六階妖物“霜魄天”,她仍覺心悸難安。
若能借這二人之口,探得更多昭儀隱秘,倒是一樁意外之得。
“由她們跟著?!?/p>
五人先后踏入云來客棧,圍坐一桌,清茶裊裊生煙。
彭家炎雖然是筑基期修士,但卻因身為男子,又自居晚輩,只靜立彭英怡身后,如一柄未出鞘的利劍,隱而不發(fā)。
彭英怡端坐主位,素手執(zhí)壺,茶香氤氳。她眉眼含笑,一一為三人斟茶,動作優(yōu)雅從容,仿佛只是尋常的閑談。
“此茶名為‘寒煙翠’,采自千年雪峰,飲之可清心凝神?!彼p聲道,指尖微抬,一縷靈力注入茶中,使得茶湯泛起淡淡靈光。
芷柔雙手捧著茶盞,指尖微涼,眼神略顯茫然。她低頭啜飲一口,茶香入喉,卻仍驅(qū)不散心頭迷霧。
她抬眼望向矗立在一旁的彭家炎,少年眉目清冷,隱隱泛著赤芒。
這少年……芷柔總覺得自己見過,而且內(nèi)心對他有著發(fā)自本能的懼怕。
可卻想不出來究竟之前在哪里見過。
“芷柔姑娘,你當(dāng)真不記得令師蘇挽晴之事?”彭英怡和顏悅色的問道。
白霜與青蘿對視一眼,各自垂眸飲茶,神色戒備。
“引魂笛”若是無法找到,那么她們也算是完成了師尊交代的任務(wù),回去也有個交代。
若是真被彭英怡找到了,她們也必須回去復(fù)命。
彭英怡輕啜一口茶,幽幽嘆息:“看來這引魂笛是半點(diǎn)線索都沒有了,這么說,我已無緣昭儀之位?“語氣里帶著恰到好處的失落。
白霜指尖輕撫茶盞邊緣,冰蠶絲袖口凝結(jié)出細(xì)碎霜花:“那倒未必。芷柔姑娘不是已經(jīng)找到了嗎?或許她能想起來什么。“
“等她想起來?“彭英怡搖頭苦笑,茶盞在掌心輕輕轉(zhuǎn)動,“只怕到時蛛后之位早已塵埃落定。“
青蘿連忙接話:“只要在霜魄天大人蛻皮之前找到引魂笛,前輩就還有機(jī)會?!八箝g的翡翠玉鐲微微泛光,內(nèi)里封存的劍氣發(fā)出細(xì)微錚鳴。
彭英怡目光一閃——這正是她留下二人飲茶想要探聽的關(guān)鍵。彭氏家族關(guān)于昭儀、蛛后的記載皆來自古籍,難免語焉不詳。而眼前這三人,白霜、青蘿是昭儀親傳弟子,芷柔更是蘇挽晴昭儀的得意門生。與她們閑談,不啻于與三位昭儀隔空對弈。
“霜魄天大人還有多久蛻皮?“她狀若隨意地問道。
“應(yīng)該快了......“
“也就這一兩年內(nèi)。“
“大人蛻皮雖只需一兩日,但新生的甲殼至少要溫養(yǎng)一兩年?!鞍姿淅涞?,“這期間需要大量血食進(jìn)補(bǔ),最好是......有修為的修士。“她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芷柔,“修為越高越好?!?/p>
青蘿抿了一口茶補(bǔ)充道:“此時霜魄天大人極為警惕,任何人貿(mào)然入洞都會被當(dāng)作血食?!坝耔C中的劍氣突然劇烈震顫,在桌面投下細(xì)碎光斑。
彭英怡急忙追問:“昭儀也不能進(jìn)去?“
“昭儀?“白霜冷笑,“只有上一代蛛后才認(rèn)得昭儀。在霜魄天大人眼中,我們與螻蟻無異——它只認(rèn)妖器不認(rèn)人?!?/p>
“在它看來,所有人都長得差不多。“青蘿輕撫玉鐲,“頂多......能分出男女罷了?!?/p>
彭英怡袖中的引魂笛微微發(fā)燙。她心中大定——果然如她所料,只要持笛前往,在霜魄天眼中她就是新的供奉者。
她故意嘆道:“若我將來獲得引魂笛,是否就能去玄冥寒淵面見霜魄天,獲得其認(rèn)可成為蛛后?“
“想成為蛛后?“白霜眸光如冰,“哪有這般容易?“
青蘿握緊玉鐲:“玄冥寒淵外有塊'聽雪石'。每次投喂血食時,需立于石上吹奏妖器。霜魄天聞聲便知是誰在供奉,日久自會生出好感?!?/p>
彭英怡指尖輕撫茶盞,若有所思:“原來如此......所以引魂笛的作用,就是讓霜魄天記住供奉者?“
“不錯?!鞍姿c(diǎn)頭,“家?guī)煹捏眢?、綺羅生昭儀的玉簫,皆以霜魄天蛻下的蛛足煉制。每次吹奏,它都能感知到供奉者的氣息?!?/p>
窗外忽起一陣陰風(fēng),燭火劇烈搖曳。彭英怡袖中的引魂笛突然震顫,發(fā)出只有她能聽見的嗡鳴。她緩緩抬眸,笑容溫婉卻暗藏鋒芒:“如此說來,若我想成為蛛后,除了引魂笛,還需要......“
“足夠分量的血食?!鞍姿淅浯驍?,“不是隨便什么阿貓阿狗都行,要能讓霜魄天大人......滿意才行?!?/p>
聞言彭英怡輕嘆一聲,指尖輕輕摩挲著茶盞邊緣,眼中刻意泛起一絲落寞:“聽霜妹妹、蘿妹妹這么一說,姐姐這顆心啊,真是涼了半截??磥磉@引魂笛即便尋得,怕也是徒勞無功了。“
白霜聞言,冰霜般的面容稍稍緩和,與青蘿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她輕抿一口茶,柔聲道:“英怡姐姐何必如此灰心?修真之路漫長,機(jī)緣總會有的。“
青蘿連忙放下茶盞,溫言勸慰:“是啊……姐姐,若是能尋到中州那位靈樞子神醫(yī),說不定芷柔妹妹的記憶......“
“唉......“彭英怡幽幽一嘆,玉指輕撫鬢角,“靈樞子前輩行蹤飄渺,豈是那么容易尋得的?罷了罷了,今日能與三位妹妹品茶論道,已是緣分。“
窗外月色漸濃,清冷的銀輝透過雕花窗欞,在茶案上投下斑駁光影。彭英怡起身為三人續(xù)茶,溫婉笑道:“時候不早了,姐姐就不多留兩位妹妹了。改日若有機(jī)會,再邀妹妹們來品這'寒煙翠'可好?“
白霜與青蘿聞言起身,正欲行禮告辭。
芷柔卻突然抓住彭英怡的衣袖,眼中泛起盈盈水光:“姐姐……我……我無處可去……“她聲音哽咽,指尖微微發(fā)顫,“師尊不在了,我什么都不記得了……“
彭英怡眸光微動,輕輕握住她冰涼的手:“傻妹妹,既然叫我一聲姐姐,自然要照顧你,絕不會把你交給別人?!?/p>
她轉(zhuǎn)向白霜二人,溫聲道:“兩位妹妹你們也看到芷柔姑娘確實(shí)沒有了記憶……引魂笛已經(jīng)徹底沒了線索,你們放心去吧?!?/p>
白霜與青蘿對視一眼,欲言又止。
最終白霜只是深深看了芷柔一眼,拱手道:“那……有勞姐姐了?!?/p>
兩人轉(zhuǎn)身離去,衣袂帶起一陣寒香,很快便消失在長廊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