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
邵文微微一怔,吳昭聽到后臉色猛地一變,暗道一聲:壞了!
吳昭雖遠在福建,但亦聽過楊帆嚴查京城高官的事情。
吳昭素來講究“無為而治”,說好聽叫作無為而治,說不好聽的就是懶政。
福建當?shù)氐谋O(jiān)察御史受吳昭恩情不彈劾,楊帆貴為錦衣衛(wèi)指揮使,陛下、太子身邊的紅人,能放過吳昭?
邵文上下打量楊帆,見楊帆氣度不凡,也就信了六七分,不過邵文依舊問道:“楊大人?你可有印信或者陛下的旨意?”
邵文的發(fā)問早就在楊帆的預料之中,楊帆揮揮手,自有紀綱捧來印信,證明楊帆的身份。
楊帆朗聲說道:“本官受太子殿下重托,來到福建清查積弊,這第一件便是悍匪之案件。”
他的眸子轉(zhuǎn)動,看向邵文,道:“邵大人,蒲忠所述之事句句屬實,邵大人與吳大人,還想再審什么?確定什么?”
邵文的臉色有些難看,到了嘴邊的話又再度咽了回去,他看向了吳昭。
吳昭沒笑擠笑,說道:“楊大人所說……有道理,依本官來看這蒲忠的確不用再審了,不用再審了?!?/p>
吳昭表態(tài),邵文也不好再堅持,道:“如此來說,應即刻派人前往錢家與范家,抓捕錢唐、范星!”
吳昭與邵文變臉如翻書,推翻了之前的說法,吳昭十分客氣,對楊帆說道:“楊大人,既然今日來了就請入座,本官與眾同僚,盡地主之誼,好好招待楊大人,抓捕之事就交給邵大人吧?!?/p>
楊帆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倒也沒有拒絕吳昭的好意,與吳昭同席而坐。
吳昭滿面笑容,道:“楊大人來之前,很應該與本官通通氣,不然萬一發(fā)生了什么意外,本官如何向太子殿下交代?”
他舉杯向楊帆敬酒,道:“楊大人,本官珍藏的陳年佳釀,請楊大人嘗嘗!”
楊帆與吳昭推杯換盞,來參與壽宴的人神態(tài)各異,都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有人猜測楊帆秘密來到福建,矛頭對準了吳昭,難道要動吳昭的位置?
若真如此,今天來參與吳昭壽宴的人是不是要被牽連?自己來參與壽宴,不是授人口實么?
有人想著,楊帆一來,福建的官員格局要發(fā)生“大地震”,琢磨是否要去巴結(jié)楊帆,若能與楊帆扯上關(guān)系,抱上這棵大樹,對于自己未來的官場仕途大大有利。
還有人暗懷鬼胎,其中最震驚的當數(shù)右布政使葉柄與右參政蔣艾了。
他們兩個想過很多可能,唯獨沒有想到太子朱標會將長安侯楊帆派來福建。
右參政蔣艾壓低聲音,對葉柄說道:“大人,長安侯都來了,我們的計劃……還要進行下去么?”
人的名樹的影,楊帆是什么人?他既然來到了福建,葉柄等人襲擊福州城的計劃,還能順利進行么?
葉柄的神情堅毅,余光一直盯著楊帆,輕聲說道:“今晚是我們最好的機會,錯過了拿什么翻盤?必須做,也必須成功!”
楊帆神態(tài)悠閑,與吳昭談笑風生,他端起酒杯,還未等飲酒,方才離開去處理抓捕錢唐、范星的邵文便急匆匆回來了。
吳昭見邵文回來,有些不滿地說道:“邵大人,不是讓你去主持抓捕范星、錢唐了么?怎么就回來了?對待公務怎么如此敷衍?”
邵文滿面的焦急,道:“大人,城中有人縱火鬧事,起火點有七八處,火勢蔓延都到了朱雀大街了!”
什么?
吳昭“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道:“何人如此大膽?敢在我福州城內(nèi)縱火?”
邵文喘了口氣,說道:“是一些平日里游手好閑的潑皮無賴,恐怕是趁著馮大人去剿匪,抽調(diào)了城中的守軍,故意鬧事。”
自己壽宴的大日子,城中的潑皮竟還敢鬧事,氣得吳昭臉色漲紅,道:“大膽!他們好大的膽子!”
潑皮無賴,吳昭還不放在眼里,當即就差人去清理到處放火鬧事的潑皮無賴。
吳昭剛吩咐完,就被楊帆攔住,楊帆輕聲說道:“吳大人,當下最重要的不是清剿潑皮無賴,而是將人全部調(diào)集到吳府來?!?/p>
右布政使葉柄眉頭微皺,說道:“楊大人,你這是何意?城中潑皮無賴雖不成氣候,但也不能放任其為禍百姓?!?/p>
楊帆見眾人都看向自己,解釋道:“諸位就沒想過,為何悍匪會在昨夜連續(xù)作案,城中的潑皮又為何聯(lián)合起來放火么?”
邵文常年掌管刑訊,嗅覺敏銳,經(jīng)過楊帆的提醒后,邵文道:“楊大人是說,悍匪與城中潑皮無賴沆瀣一氣,故意調(diào)動馮大人去清剿匪寇,又故意在城中放火,引起騷亂,最終的目標,是我們?”
此言一出,宴席上的人面面相覷,覺得驚訝又驚恐,不敢相信邵文的猜測。
楊帆微微頷首,道:“蒲忠被抓,錢唐、范星自知難逃,便聯(lián)合悍匪謀劃進攻福州城,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所以保住吳府與府衙的府庫,乃是當務之急,吳大人、邵大人,萬不可被對方牽著鼻子走?!?/p>
邵文眉頭緊蹙,對吳昭說道:“吳大人,楊大人說得不是沒有道理,在下認為可先調(diào)集兵力齊聚府衙,再派出兵力陸續(xù)擊破鬧事的無賴潑皮,大人覺得呢?”
經(jīng)過楊帆與邵文的勸說,吳昭從善如流,帶著參與宴席的人離開吳府,前往府衙。
府衙內(nèi)有福州府的府庫,更有高大的院墻,可以作為依托,抵御敵人的進攻。
事實證明,吳昭做了今晚最正確的一個決定,當眾人亂哄哄地進入府衙,關(guān)閉大門,而大批的官兵還未來到府衙的時候,遠處的長街上已經(jīng)傳來了騷亂聲。
百姓的哭喊以及喊殺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火光沖上天空,照亮黑夜。
朱雀街一街之隔的街道上,一群身披皮甲,額頭上系著藍色布條的悍匪,正在往前沖殺。
蒲忍沖在最前面,不斷催促手下快往前沖道:“休要管那些蠅頭小利,殺入福州城的衙門府庫內(nèi),里面的金銀都是我們的,誅殺福建的狗官,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這福州城就是我們的天下,殺!”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何況蒲忍手下的都是蒲氏一族的族人,更是死命效忠。
蒲氏一族悍匪,以及錢家、范家的死士集結(jié),很快殺到了吳府的前面,不過此時的吳府早已經(jīng)人去樓空,人員全部轉(zhuǎn)移到了府衙去。
蒲忍沒有任何的猶豫,立刻命人開始進攻府衙,分前后兩個方向猛攻。
府衙內(nèi),當聽聞真的有悍匪打上來的時候,人心惶惶。
“我的天爺啊!悍匪什么時候沖入城中了?城門守城的士卒都是干什么吃的?”
“怎么辦?馮大人帶著主力已經(jīng)離開了,城中的守軍可還能擋得住悍匪?”
“吳大人!吳大人,您快想想辦法啊,賊人眾多,我們恐怕抵擋不住了!”
來參與吳昭宴會的,大部分都是養(yǎng)尊處優(yōu)之人,哪里見過這么兇險的場面?
當福建都指揮使司指揮僉事宋剛組織僅有的上百人抵擋悍匪的時候,其他人都沒有了主意。
吳昭也慌了神兒,將目光投向了楊帆,道:“楊大人,你快拿個主意吧,我們?nèi)缃裨撛趺崔k?”
楊帆是行軍打仗的好手,這種情況他來應對自然是最好,眾人也都看向了楊帆。
楊帆輕聲說道:“那伙悍匪應是早就藏在了城中,且與城中的潑皮聯(lián)合在一起,伺機而動,人數(shù)根據(jù)宋大人的說法,多達上千,我們固守府邸,守住前后入口還不夠?!?/p>
“左右兩翼也要有人來守備,還要派人翻墻出去,尋找援軍,更重要的是通知馮大人,請他回援!”
楊帆四下打量一番,道:“紀綱!率領(lǐng)錦衣衛(wèi)護住衙門左右兩翼的院墻,堅守一夜可能做到?”
紀綱微微頷首,篤定地說道:“請大人放心,有我紀綱在,他們一個都進不來!”
福州城,沈家。
當城中亂起來的時候,沈家也未能幸免,一群潑皮無賴組成的幾百人,正在沖擊沈家,好在沈家的護院不少,聯(lián)手擋住了來自外面的沖擊,然而外面的潑皮卻越來越多。
“沖進去!沈家家財萬貫,等我們沖進去,就將沈家的錢財全都搶過來,后半輩子都有著落了!”
“兄弟們別露怯!沈家快要抵擋不住了,加把勁兒沖進去,哈哈哈哈哈!”
“大門松動了!使勁撞!給我使勁撞!讓沈家人知道咱們的厲害!”
嘭!嘭!嘭!
沈家的大門在撞擊之下?lián)u搖欲墜,沈家的護院們拼死擋住大門,防止被沖開。
這一幕同時出現(xiàn)在福州城內(nèi)的數(shù)個富戶身上,少量的死士加上悍匪,還有大量的潑皮無賴聚集起來,開始瘋狂地洗劫富戶。
城中的普通百姓也未能幸免,只要家境好一些的,就少不得遭受洗劫,一時間,福州城火光四起,一片混亂。
沈家所在的這一條街道上,家家戶戶都遭了殃,凡是被沖進去的人家,少不得家破人亡。
朱雀大街,某處宅院里,蒲忍的神情頗為激動,走上前行禮,道:“在下蒲忍,參見右布政使大人!”
葉柄望著蒲忍,微微頷首,道:“蒲壯士,做得很好,如今府衙已經(jīng)被你圍住,你多久才能打進去?”
從吳府遷徙到府衙的時候,右布政使葉柄,以及右參政蔣艾趁亂脫離了大隊伍,然后來到早就準備好的宅邸內(nèi)躲起來。
蒲忍想了想,說道:“一個時辰,給在下一個時辰,一定能將府衙打下來!”
葉柄的嘴角上揚,道:“好,本官果然沒有看錯蒲壯士,殺入府衙之后,你可明白該怎么做?”
蒲忍露出一抹猙獰之色,道:“在下明白,與大人您有仇的,尤其是那個叫陸行的,全部殺死!”
葉柄仰面而笑,對蒲忍說道:“吳昭、邵文、陸行都要死,尤其是一個叫作楊帆的!記住,他必須死!”
葉柄對楊帆極為忌憚,若楊帆不死,葉柄就算今晚能鏟除所有隱患,也會寢食難安。
蒲忍微微頷首,說道:“這個叫楊帆的,在下雖孤陋寡聞,卻也聽說過一些風聲,他可是陛下的近臣?。∷羲懒?,朝廷那邊恐怕會震怒……”
葉柄隨意地揮揮手,道:“陛下近臣又怎樣?天高皇帝遠,我福建自有福建的規(guī)矩,等到清理了一輪官員,這福建還不是本官說了算?皇命?呵呵,一切,盡在掌握中!”
蒲忍聽到葉柄的話,露出一抹激動之色,說道:“葉大人英明神武,蒲忍愿意為葉大人效死命!”
葉柄才是他蒲忍要追隨的人,至于錢唐、范星,不過是蒲忍的跳板罷了,蒲忍如今終于如愿以償,當即道:“葉大人,此事之后我蒲氏一族的事情,您看?”
葉柄笑了,說道:“蒲壯士,本官答應你的不會食言,以后你蒲氏一族可以在琉球與我福建兩地生存,你,便是本官的心腹?!?/p>
也是本官手中的一把刀!
葉柄微微瞇起眼睛,有了蒲忍這把刀,葉柄就有了能不斷鏟除敵人的快刀,無論朝廷派遣誰來,只要阻礙了葉柄的利益,葉柄就能將其鏟除干凈。
一想到未來福建的海貿(mào)利益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葉柄便心情舒暢,仿佛已經(jīng)站在了人生的巔峰。
轟!轟!轟!
沖擊府衙大門的聲音越來越響亮,撞木將大門撞地搖搖欲墜,蒲忍的親信前來稟報:“大爺!快要破門了!”
蒲忍精神一振,向葉柄行了一禮,匆匆走出院子,待葉柄走后,蔣艾從葉柄身后緩緩地走出來。
蔣艾說道:“大人,這蒲忍倒是個人才,心狠手辣,可以為您所用。”
葉柄悠然一笑,說道:“是個人才,但野心也不小,竟然能想到在琉球與福建同時發(fā)展,給自己早早準備后路,不過,只要能為我所用就好,暫時他還有用處?!?/p>
葉柄笑呵呵地對蔣艾道:“走吧,去樓閣上看看戰(zhàn)況,今夜過后,府衙可就要付之一炬了,看一眼,少一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