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誾輕聲說道:“主公,您這一次的書信送往肅州,若金士衡還是不愿意過來,恐怕金士衡已經(jīng)心生反意,留著他,就是一個巨大的隱患?!?/p>
高麗官軍與李成桂在京畿地區(qū)惡戰(zhàn),肅州的金士衡并非沒有反應(yīng)。
李成桂兩次送消息往肅州,調(diào)集金士衡來參戰(zhàn),結(jié)果金士衡以要防備石橋關(guān)為由,不肯派兵。
第二次書信到的時候,金士衡派來一千老弱病殘,氣的李芳雨差點背過氣去。
劉俊眉頭緊鎖,說道:“金士衡素來愛鉆營,我擔(dān)心他已經(jīng)與王禑達(dá)成交易,就等著我軍虛弱的時候,趁勢攻擊,主公,您萬萬不可心慈手軟?!?/p>
高麗徹底入冬后,戰(zhàn)事平息,再過一段時間便是除夕,李成桂送信往肅州,請金士衡來除夕赴宴,這是最后一次試探。
若金士衡還推托不肯來,春日開戰(zhàn)之后,李成桂將在與官軍開戰(zhàn)前,找機會先鏟除金士衡!
李成桂頭都不抬,輕聲說道:“金士衡若是來,吾自然不會讓他離開,還有,今日芳雨又飲酒了?”
戰(zhàn)事平息后,李成桂的長子李芳雨放浪形骸,經(jīng)常喝得爛醉如泥。
南誾猶豫片刻,道:“喝了,二公子去了全羅道,大公子一人心中苦悶,就……飲酒消愁?!?/p>
李成桂輕哼了一聲,問道:“他每日飲酒大放厥詞,越來越不像話了,今日又說了什么?”
李芳雨臨陣脫逃,丟了裴克廉與李芳遠(yuǎn)等,這事情終究瞞不住。
軍中的將官們嘴上不說什么,但卻在有意無意地疏遠(yuǎn)李芳遠(yuǎn)。
畢竟,一個臨陣脫逃的人,不值得將士們將后背交給他,疏遠(yuǎn)是情理之中。
南誾面露難色,道:“大公子說……說主公偏心五公子,將領(lǐng)兵的大權(quán)都交給了五公子,若是他能領(lǐng)兵,一定比五公子做得要好得多?!?/p>
嘭!
李成桂將筆摔在桌案,恨鐵不成鋼的罵道:“不成器的東西,吾已經(jīng)繞過他臨陣脫逃的罪過,竟還不滿足!”
李芳雨的表現(xiàn),令李成桂徹底失望,也堅定了李成桂選擇李芳遠(yuǎn)的決心。
與李芳雨自暴自棄相比,李芳遠(yuǎn)堅韌、勇武,已經(jīng)初步具備了人主的潛質(zhì)。
李成桂相信,只要他們能渡過這次難關(guān),乘坐大船前往耽羅,待卷土重來,一定能光復(fù)高麗!
高麗的冬天漫長,洪武二十二年最后一日。
南京,楊府。
楊帆與李景隆坐在廊檐下對弈,一旁的紅泥小火爐燒的火苗正旺盛。
王圖在一旁,輕聲說道:“大人,京畿那邊的戰(zhàn)報已經(jīng)傳到了南京城?!?/p>
年末,不死心的崔瑩與田祿生又向李成桂發(fā)動攻擊,希望能至少取得局部勝利,這樣他們向楊帆求援的時候,臉面上更好看些。
李景隆嘴角上揚,說道:“先別說結(jié)果,我來猜猜,崔瑩與田祿生,慘敗!”
王圖聞言笑了,說道:“李大人猜得沒錯,他們又折損了三千余人,這次徹底被打消停了?!?/p>
楊帆摩挲著棋子,悠然說道:“天寒地凍還強行用兵,崔瑩與田祿生,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占優(yōu)勢,不敗才奇怪。”
王圖又取出一封書信,呈遞給楊帆,這封書信來頭可不小,是劉伯溫從遼東送來的親筆信。
在信中,劉伯溫向楊帆簡述了如今遼東,以及大明國內(nèi)的諸多事情,還有朱棣征伐安南,以及蒙古的局勢。
首先,朱棣在那位姓常的義士相助下,聯(lián)系到了占城國的人。
占城與安南,有刻骨銘心的仇恨,雙方一拍即合,同意在陸上出手進(jìn)攻安南。
俞祖沒有令朝廷失望,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就將水軍安置完畢,待朱棣一聲令下從上海上出擊,水陸并進(jìn)。
截止劉伯溫寫信的這一刻,朱棣已經(jīng)成功將安南攔腰斬斷,使其首尾難顧。
李景隆握緊拳頭狠狠地一揮拳,贊道:“燕王大王威武,安南從丁部領(lǐng)建立丁朝開始,便脫離我中原掌控,時隔幾百年,終于要重歸大明!”
楊帆給李景隆潑冷水,道:“沒那么快,安南地形狹長,有不少關(guān)隘易守難攻,雖截斷了其中段,但要徹底攻占安南全境,沒有兩到三年恐怕不行。”
頓了頓,楊帆話鋒一轉(zhuǎn),道:“不過安南的戰(zhàn)事有燕王在,無需操心,但新都的營造可是波折不少。”
哦?
李景隆與王圖來了興趣,猜測莫不是有人又從中作梗,中飽私囊?
楊帆微微頷首,說道:“年中的時候欽天監(jiān)李大人生了病,不得不回應(yīng)天休養(yǎng),他的長子李乾代替李大人監(jiān)工,結(jié)果被人鉆了空子,半年時間,北平城內(nèi)的監(jiān)工們沆瀣一氣,又再度干起了克扣糧餉、中飽私囊的勾當(dāng)?!?/p>
王圖忍不住罵道:“這群記吃不記打的家伙,前車之鑒在那里,居然還敢再貪腐?”
對此,朱元璋當(dāng)然沒有心慈手軟,派出三法司官員前往北平,掀起了一場血雨腥風(fēng),從上到下被波及的官員,多達(dá)六十七人,全部斬首!
朱皇帝的鐵腕手段使得北平新都營造重新走上正軌,也令剩余的官員都長了記性。
楊帆搖頭嘆息:“人性貪婪,屢教不改,都以為抓貪腐抓不到他們的頭上,事到臨頭才痛哭求饒,按照這個進(jìn)度,新都再有個兩到三年,必定建成?!?/p>
楊帆將信紙放在一旁,看下一頁,看完后楊帆不禁笑了。
這一頁信紙上,寫的是蒙古部落的事情,如今的蒙古部落已經(jīng)正式分為兩派,一派為瓦剌,一派為韃靼。
瓦剌的首領(lǐng)就是曾經(jīng)兵敗金山,郁郁而終的北元太尉納哈出之子——佛家奴。
韃靼則擁護鬼力赤為大汗,阿魯臺、馬兒哈咱、也孫臺等聯(lián)合輔佐擁護。
楊帆輕聲說道:“瓦剌與韃靼互相不對付,多有攻伐,佛家奴主動與我大明交好,被韃靼所記恨,今年數(shù)次出兵攻打瓦剌,打得不可開交?!?/p>
李景隆聞言想了想,說道:“韃靼雖可惡,但那是實打?qū)嵉臄橙?,反倒是瓦剌要小心提防才是。?/p>
楊帆微微一笑,說道:“哦?九江何出此言?”
李景隆認(rèn)真地分析道:“佛家奴雖仰慕我漢家文化,然當(dāng)初納哈出兵敗金山,佛家奴有多少親朋故友戰(zhàn)死?他與我大明的仇恨不可化解,這樣一個人能忍下仇恨,與大明交好對抗韃靼,心機深不可測!”
楊帆拍掌叫好道:“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九江說得很好,等九江再回大明,已經(jīng)脫胎換骨啊!”
劉伯溫在信件之中,說的最后一件事,令楊帆格外在意。
從楊帆率領(lǐng)遼東軍主力離開遼東后,薩理彥率領(lǐng)的建州女真便蠢蠢欲動。
建州女真主動與海西、野人女真制造摩擦,甚至有兩次在安樂州挑動是非,幸而劉伯溫明察秋毫,又派兵出動彈壓,這才將薩理彥的小動作壓下去。
劉伯溫在信中提出擔(dān)憂,若是高麗的戰(zhàn)事還遲遲不能結(jié)束,再過一年半載,薩理彥絕對會趁機擴張勢力。
三部女真所在的區(qū)域有很多其他部落,便是三部女真里面也有諸多派系,如薩理彥與阿哈出都是建州女真,但對明廷的態(tài)度卻截然不同。
王圖聽楊帆講述完薩理彥的舉動,冷哼一聲:“怪不得王鰍行軍打仗從不出力,喜歡偷奸?;褪歉撬_理彥學(xué)的,大人,薩理彥狼子野心,決不能留!”
跟隨楊帆的時間越久,王圖越佩服楊帆的眼光。
建州女真在大明如日中天的時候,都敢趁著遼東軍出征高麗搞小動作,他日大明若是衰頹,他們還能消停得了?
楊帆眉頭微蹙,說道:“海西女真與野人女真正在往遼東靠攏,其中海西女真的扈倫四部很是活躍親善,青田公正準(zhǔn)備通過扈倫四部牽制薩理彥。”
頓了頓,楊帆繼續(xù)說道:“這樣固然會讓扈倫四部做大,不過,只要我們能快速結(jié)束高麗的戰(zhàn)事,待回歸遼東再處理女真,不會有什么問題?!?/p>
李景隆不禁感慨:“我大明如今如朝陽升起,但天下大勢依舊波云詭譎,看來當(dāng)真放松不得片刻。”
楊帆拍了拍李景隆的肩膀,道:“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陛下一統(tǒng)南北功績彪炳史冊,我等也不能放松,當(dāng)做出一番事業(yè),名垂青史豈不快哉?”
洪武二十二年最后一日,楊帆三人暢聊了一夜。
洪武二十三年,悄然來臨。
冬日漫長,楊帆無事可做,每隔兩三日就會有高麗的官員來拜訪,宴飲,“三鄭”更是頻繁出入楊帆的府邸,與楊帆的關(guān)系極為密切。
終于,除夕之夜即將到來。
王禑命長子王昌,親自前往楊帆府邸送請?zhí)?,請楊帆參加除夕夜宴?/p>
這一天晚上,王禑、王后,以及王禑的子嗣、文武百官都會來參加。
王昌鄭重地說道:“楊總兵,父王為了這一場夜宴準(zhǔn)備頗多,請楊總兵一定要來赴宴啊!”
楊帆與王昌私交深厚,聞言打趣王昌道:“世子放心,我就在南京還能跑了不成?除夕夜宴,我一定去。”
王昌拉著楊帆走到僻靜處,壓低聲音道:“這話我本來不該與楊大人說,但我視你為兄長,敬佩楊大人的能力與為人,就與你交個底,崔瑩大人與田祿生大人,都會來參加夜宴?!?/p>
崔瑩與田祿生都是在前線統(tǒng)兵的重要人物,他們都回來了,可見這場除夕夜宴的含金量。
“北邊戰(zhàn)事不利,李成桂屢次擊敗他們,父王為此憂心忡忡,準(zhǔn)備在除夕夜宴上,請楊總兵出兵,開春之后聯(lián)手進(jìn)攻李成桂!”
楊帆并未有絲毫的驚訝,他就猜到李成桂是一塊硬骨頭,王禑要妥協(xié)了。
大明北方的威脅還未解除,瓦剌、韃靼,以及女真都需要楊帆回去處理,他正好借坡下驢,索性同意王禑的邀請,不過,他還得從王禑的手中取得更多權(quán)利才是,為后續(xù)的“禪讓”做準(zhǔn)備。
送別王昌,楊帆給鎮(zhèn)守石橋關(guān)的沈煉送去一封信,就這么等待著,終于到了除夕之夜。
南京城內(nèi)一片熱鬧歡騰,張燈結(jié)彩,李成桂被圍困在京畿,他們終于可以過一個安生的除夕之夜。
楊帆在日落之后,領(lǐng)著李景隆、瞿能,以及親衛(wèi)來到王宮之中,這南京的行宮有些簡陋,與大明的皇宮更是沒法比。
不過今日裝點的倒是闊氣,到處可見金銀裝飾,很是華麗。
楊帆等人抵達(dá)行宮正門的時候,高麗王王禑率領(lǐng)文武官員親自來迎接楊帆。
高麗王王禑笑容滿面,道:“楊總兵,本王可是恭候多時了,今日能與楊總兵一起歡度除夕,本王打心眼里高興,哈哈哈哈!”
楊帆微微一笑,說道:“身在異國他鄉(xiāng),能得高麗王盛情邀請,楊帆不勝榮幸,能與大王以及諸位大人一起歡度除夕,楊帆更是榮幸之至?!?/p>
場面話楊帆說得分外漂亮,眾人寒暄一番,王禑拉著楊帆的手并肩而行,到了正殿里面,發(fā)現(xiàn)這正殿里面主位上,竟然安放著三張桌。
王禑指著那桌,道:“今日本王在中央,王后在右,你楊總兵在左!”
王禑給予楊帆的禮遇可謂隆重,楊帆趕忙推辭:“主位是大王與王后坐的,楊某乃是臣子怎可與大王同坐?”
王禑硬是拉著楊帆走過去,道:“有何不可?楊總兵救我高麗于危難之間,這位子,就該你坐!”
李仁任沒笑擠笑,勸說楊帆:“楊總兵就不要推辭了,你落座吾等也好落座?!?/p>
李仁任心里對王禑與楊帆同坐一起,很是反對,但是他清楚,今晚可是要求人家的。
之前南京慶功宴有多自信,讓楊帆不必再摻和戰(zhàn)事,他們高麗自己就能掃平李成桂的余孽,結(jié)果損兵折將被打得落花流水,不得不放下臉面再來求楊帆,可不就得禮數(shù)周全?
楊帆又推辭了兩句,這才與王禑一起坐下。
不多時,王禑的王后,以及子嗣陸續(xù)都出來,與楊帆見禮,王禑與王后有二子二女,長子王昌,次子王盛,寓意高麗太平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