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剛要服軟,楊帆豈能善罷甘休?
他微微一笑,從木箱中取出兩張文書來,道:“莊員外、嚴員外,這文書里面也記載了一些你們的事情,其中包括私下放印子錢、豢養(yǎng)打手、地痞,當(dāng)然這都是一些小罪過?!?/p>
莊晉聞言心中稍安,立刻解釋道:“楊大人,我們家大業(yè)大,家族中難免出一些害群之馬,待我們回去一定將那害群之馬找出來,扭送官府,絕不姑息!”
莊晉、嚴剛這樣的大地主、大商人,愛惜羽毛,所以很多事情他們不會親自去做,豢養(yǎng)些地痞無賴,很正常。
楊帆點了點頭,說道:“家族中出了敗類,清理了就好,只要大事上不糊涂就成,不過,我這還得到了一些消息,莊員外這些年不斷侵吞百姓良田,合計受害的百姓不下十五戶,還有嚴員外你。”
隨即,楊帆翻了翻文書,道:“你的商隊來往福建南北,還有海運的船隊,卻半點賦稅沒有上交給市舶司,這些,也不是小罪過了?!?/p>
嚴剛、莊晉的臉色大變,楊帆初來乍到,是怎么知曉這些消息的?他是神仙不成?
二人臉色陰晴不定,楊帆一揮手,道:“來人,將莊晉、嚴剛拿下,府中一應(yīng)人等全部羈押,徹查兩家府??!”
???
這下,莊晉都無法維持鎮(zhèn)定了,他大聲喊道:“楊大人,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我等?就憑著一紙文書,就要抓我們?我要到知府大人那里告你去!”
嚴剛被衙役控制住,他大聲疾呼:“冤枉!冤枉??!我是老實本分的生意人,我冤枉……”
莊晉、嚴剛等人的下場在那里,其他的商人、士紳都嚇得臉色蒼白,誰都不敢多說一句話。
他們看出來,楊帆今天不是召集他們來議事的,是送他們?nèi)ヒ婇愅醯模@家伙就是個瘋子!
就在局勢混亂的時候,忽然圍觀的百姓外面?zhèn)鱽硪粋€嘹亮的聲音:“泉州府同知,何奎何大人到!”
百姓紛紛朝后面望去,主動讓開一條路。
混亂的現(xiàn)場也瞬間安靜了下來,楊帆舉目望去,一錦衣白面的年輕人背著手走了進來,在他身后還跟著微微貓著腰的晉江縣縣丞——沈諾。
沈諾自從被楊帆鞭打后,這么久了一直在家中養(yǎng)病,今天忽然出現(xiàn)了。
錦衣白面的年輕人,就是泉州府同知何奎,何珍的兒子。
見到何奎之后,莊晉、嚴剛等人比見到親爹還要親。
嚴剛淚流滿面,喊道:“何大人,救命??!楊帆要草菅人命,誣陷我等!”
莊晉也是大聲求救,道:“何大人請為我們主持公道,我等遵紀守法,絕對沒有半點違法的事情?!?/p>
其余的士紳、商人也紛紛向何奎訴苦。
何奎的神情冷淡,看了楊帆一眼,道:“楊大人,你這是唱的哪一出戲啊?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斬殺晉江縣士紳,是不是該給本官一個交代?”
楊帆眉頭微蹙,何奎來的時間很微妙,恰好趕在了他整治晉江縣士紳商人的節(jié)骨眼上來的,他瞧了一眼何奎身后毒蛇一般盯著自己的沈諾,猜測多半是沈諾去通風(fēng)報信。
心中各種念頭流轉(zhuǎn)了一遍,楊帆道:“何大人,寧福欺男霸女、盤剝百姓,人證物證確鑿,我殺他符合大明律法,為民除害,有何不可?”
何奎冷笑一聲,道:“有何不可?你剛剛到晉江縣就大開殺戒,攪擾的百姓不安寧,后續(xù)還想做什么?嗯?”
何奎這話已經(jīng)說得相當(dāng)不客氣了,楊帆聞言也就明白,何奎今天就是來找麻煩的,他上前一步,高聲說道。
“何大人問吾后續(xù)要做什么,好,我就給你一個說法,后續(xù)我將一查到底,嚴剛、莊晉所犯的事情,無論大小我都將查明,還有他們背后所牽扯的勢力,我楊帆一個都不會放過!”
“何大人一口一個攪擾的百姓不安寧,請問,何大人你是百姓?若你不是百姓,你如何代替百姓說話?你為何不問一問,殺了寧福,百姓們到底是怎么想的!”
楊帆的聲音振聾發(fā)聵,也讓周遭的百姓有了反應(yīng)。
一個聲音壯著膽子說道:“楊大人做得好,那寧福橫行霸道,欺負我們好多年了!”
“對,不止寧福囂張跋扈,就連他的仆人在外面也趾高氣昂的,不把我們當(dāng)人?!?/p>
“楊大人殺得好!寧福死了,我們過日子更安心!”
“誰不安寧了?殺了寧福,我們都高興!”
“何大人您還是回去吧,我們晉江縣的事情,我們自己解決?!?/p>
……
四周百姓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亮,見狀沈諾瞪著眼睛,喝道。
“閉嘴!都閉嘴!誰敢對同知大人不敬!”
老百姓被沈諾一嚇唬,都不敢再大聲喧嘩,不過還是有人竊竊私語表達不滿。
楊帆嘴角上揚,說道:“何大人,民意你已經(jīng)看到了,寧福罪有應(yīng)得,百姓也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現(xiàn)在,你還有什么要說的么?”
何奎的臉色鐵青,一字一句地說道:“楊帆,你當(dāng)真要與我對著干?本官給你最后一個機會,放了所有人,今天的事情就算了了!”
楊帆毫無畏懼之色,道:“何大人都將話說到這種地步了,那我也不妨直說,不——可——能!他們犯了罪就要認罰,除非何大人認為我大明律法就是一張廢紙!”
“來人!將嚴剛、莊晉羈押,將他們的宅邸封住,一應(yīng)人等全部羈押入大牢!”
楊帆的聲音斬釘截鐵,身邊的衙役們押著莊晉、嚴剛下去。
何奎見狀,臉色越發(fā)難看,但也沒辦法,最后只能語帶威脅道:“好!楊帆,你好大的膽子!本官定要上奏朝廷,參你一本!”
“那正好?!睏罘Φ溃骸拔乙舱獙懸环庾嗍?,將晉江縣的事情上報朝廷,賭一賭,大人與我的奏疏,哪個能先到京城?”
說著,楊帆走到了何奎的面前,眉毛微微一挑,道:“我還要提醒何大人一句,參奏就要有參奏的樣子,千萬別對我手下留情,不然和撓癢癢有什么區(qū)別?”
囂張、跋扈!
楊帆這話徹底點燃了何奎的怒火,想他何奎自從坐到了泉州府同知的位子上,誰不是對于他禮遇有加?
頂頭上司劉克佐,是他父親的老部下,自然對他極好,其他人連一句重話都不敢對他說。
殺意,瞬間占據(jù)了何奎的腦子。
“楊帆,你有種!”何奎恨恨地瞪了楊帆一眼,轉(zhuǎn)身離去。
“多謝何大人夸獎!”
楊帆笑呵呵地揮手與何奎告別,笑容瞬間消失,他轉(zhuǎn)過身,看向那群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士紳、商人,道:“我們來繼續(xù),商議商議‘?dāng)偠∪氘€’的事情吧?!?/p>
何奎被楊帆頂住氣走,讓那些士紳商人的心,徹底沉入了谷底。
按理說楊帆一個知縣,怎么都要給人家同知大人一個面子,楊帆倒好,一句軟話都沒說。
士紳巴竹站出來,顫巍巍地說道:“楊大人,小人認為‘?dāng)偠∪氘€’之法利國利民,小人舉雙手贊成!”
楊帆饒有興致地看著巴竹,調(diào)侃道:“哦?巴員外剛才不是說,貿(mào)然實行會引得晉江縣震動,不安穩(wěn)么?”
巴竹滿頭大汗,忙解釋道:“小人目光短淺,有大人坐鎮(zhèn)晉江縣,我晉江縣堅如磐石,怎么會出亂子?小人舉雙手贊成大人您的新政!”
開玩笑,寧福被斬在前,嚴剛、莊晉被抓在后,巴竹哪敢說半個不字?
一直保持沉默的商人孟俊也站了出來,說道:“大人,在下也支持‘?dāng)偠∪氘€’之法。”
他們兩個帶頭,其他的士紳商人紛紛表態(tài),沒有人敢再反對楊帆的政令。
楊帆仰面而笑,語重心長地說道:“諸位深明大義,本官很欣慰啊,這‘?dāng)偠∪氘€’之法固然會損害你們部分人的利益,但是從長遠來看,對整個晉江縣來看,將是利于未來五十年,乃至百年的大利好!
本官宣布,五日之后,全縣正式開始施行‘?dāng)偠∪氘€’,屆時,還要諸位多多配合才是。”
孟俊、巴竹等人都苦笑著應(yīng)和著,唯有耆老韓安是真高興,臉都笑成了一朵花。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攤丁入畝實施下去,對晉江縣的百姓來說,將是翻天覆地的改變。
夏時敏在人群中看完了整個過程,對楊帆的印象,也從最初的不看好,變成了刮目相看。
有膽識、有手腕、有辯才,楊帆這一番操作,竟然將攤丁入畝這事硬生生推進了一大步。
寧福的人頭在那兒,想必五日之后正式推進的時候,也沒誰敢當(dāng)刺頭。
不過……
夏時敏憂心忡忡地看著楊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晉江縣的利益集團,會讓他那么輕易推進么?
晉江縣衙,夜。
忙碌了一整日,楊帆還未休息,莊晉、嚴剛的家中已經(jīng)被查抄,其間往來的文書可不少。
張橋、王瀟一直在整理、匯總,將其中有價值的挑選出來,交給楊帆。
入夜后,楊帆領(lǐng)著王圖來到了府衙的后院,在一間偏僻的小院里,正有一人等待。
見到他,楊帆率先行禮,道:“韓老先生可真是幫了本官大忙,請受楊帆一拜!”
那人真是耆老韓安,他忙扶著楊帆起身,道:“大人快快請起,老朽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若是沒有大人您來晉江縣,老朽手中掌握的那些情報,又有什么作用呢?”
楊帆不是神仙,王圖雖然精于情報刺探,可是在晉江縣當(dāng)?shù)?,王圖根本沒有情報網(wǎng)。
故王圖在走訪的時候,是韓安暗中聯(lián)絡(luò)的王圖,希望能提供一些線索給王圖。
韓安雖然遠在晉江縣,但也了解金陵那邊的一些事情,聽說過楊帆為百姓孫老漢申冤的事。
楊帆因此事被貶黜,這讓韓安看到了希望,那些積壓在晉江百姓頭上的壓迫,或許能借助楊帆的手,掀去不少。
寧福、莊晉、嚴剛,不過是一個開始罷了。
兩人落座,楊帆笑著說道:“老先生,你回去之后要多辛苦辛苦,給百姓們多做些工作,讓他們提前準(zhǔn)備,到時候推進工作也能快些?!?/p>
韓安點了點頭,忽然說道:“大人,這些事情老朽來做就好,不過,您自己的安全千萬要注意?。∧芍?,為何上一任的知縣什么都不做,庸庸碌碌地在知縣的位置上待了快十年?”
楊帆微微一怔,詢問緣由:“上上任知縣也是精明強干之人,曾經(jīng)推進過一次咱們晉江縣海運商會的組建,希望能摸清楚海運商人的底細,再聯(lián)合市舶司對海運收稅,可是這海運商會剛有了一個苗頭,他就乘船落水溺亡了?!?/p>
說起往事,韓安無限唏噓:“可惜啊,他當(dāng)年的行事果決,有幾分楊大人的風(fēng)范可惜英年早逝,大人,那位知縣大人熟知水性依舊溺亡,您可要小心著點,不能陰溝里翻船?!?/p>
海運的利益有多大?連靖海侯吳禎都忍不住插手,與方張舊部聯(lián)手斂財,何況沿海的商人呢?
楊帆自然明白這里面的道理,不過,他的信件寫到了泉州市舶司,一直沒回消息,好似石沉大海,他暫時沒精力去管這件事。
隨后,楊帆又與韓安閑聊了小半個時辰,才讓王圖送韓安從后門出府衙去。
不多時,王圖歸來,還帶來了一個消息——泉州市舶司那邊回消息了,還來了一個人。
“誰來了?”
“泉州市舶司吏目,夏時敏?!?/p>
“讓他進來吧。”楊帆舒展了一下筋骨,隨口說道。
夏時敏見到楊帆的時候,楊帆已經(jīng)坐在廊下品茶,夏時敏恭敬地行禮,道。
“下官夏時敏,見過楊大人?!?/p>
夏時敏白面黑須,一身水洗得發(fā)白的衣袍,看得出他過得很是清貧。
楊帆隨意地擺擺手,道:“夏大人不必客氣,請坐?!?/p>
待夏時敏落座后,楊帆笑問道:“夏大人是剛剛到了晉江縣,就來見本官的?怎么不在驛館休息一晚?”
夏時敏搖了搖頭,道:“下官上午就到了,還見到了大人在府衙門口開公堂,審犯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