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方才推辭，乃是遵循禮法，體恤先皇辛勞，不忍國本動蕩。
到了公主口中，怎就成了懦弱與無能？”
他試圖將話題拉回“孝道”與“禮法”的安全領(lǐng)域。
蘇禾卻不容他喘息，她唇角勾起一抹近\\乎鋒利的弧度，步步緊逼：
“禮法？殿下，國難思良將，板蕩識忠臣。
真正的孝道，是勇于承擔(dān)，在江山傾頹之際挺身而出，而非用謙辭將責(zé)任推諉干凈！
您口口聲聲體恤，體恤殺父仇人我等還沒蠢到那般天真吧？
更何況我魏國此刻最需要的，是一個能立刻穩(wěn)住朝局、銳意改革的繼承人，而不是一個需要滿朝文武反復(fù)勸進(jìn)、仍猶豫不決的’謙謙君子’！”
她不等魏宸反駁，目光倏地轉(zhuǎn)向眾臣，聲音清越，響徹大殿：
“諸位大人！我魏國如今的處境，猶如病重之人需用猛藥！
我們需要的是刮骨療毒的勇氣，是雷厲風(fēng)行的手段！一個連到手的皇位都不敢果斷接住的人，本宮實(shí)在懷疑，他日后是否有魄力，去推行那些會觸動無數(shù)權(quán)貴利益的改革？是否有膽量，在敵軍壓境時下令死戰(zhàn)不退？”
這番話，已不僅僅是質(zhì)疑，更是將魏宸置于所有渴望強(qiáng)國的臣子對立面。
承安侯臉色鐵青，還想再辯：
“公主此言差矣！太子仁厚……”
“仁厚不等于優(yōu)柔！”蘇禾猛地打斷他，眼神如電，“承安侯，若敵軍明日兵臨城下，你是希望你的君主立刻下令布防，還是希望他先與你們探討一番’用兵是否合乎仁義’？”
承安侯頓時語塞。
魏宸看著蘇禾僅憑寥寥數(shù)語，便將他苦心營造的“仁德”形象扭轉(zhuǎn)成“誤國”的根源，將承安侯等人的辯護(hù)壓得啞口無言，他眼底最后一絲溫度也冷卻了下去。
他知道，今日這“以退為進(jìn)”之策，已徹底失敗。
不僅未能如愿收獲眾臣更多的擁護(hù)，反而被蘇禾撕破了偽裝，將他性格中致命的弱點(diǎn)暴露于天下。
他深吸一口氣，知道再糾纏于“是否繼位”已毫無意義，只會越描越黑。
他必須扭轉(zhuǎn)局面。
“護(hù)國公主，”魏宸的聲音恢復(fù)了平靜，但那平靜之下，是暗流洶涌，“你對孤的質(zhì)疑，孤記下了。
真金不怕火煉，孤的身份，自有宗人府與皇室玉牒為證，不勞公主妄加揣測。
至于能力……”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空虛的龍椅，語氣變得微妙：
“既然公主認(rèn)為孤不堪大任，那不知公主心中，可有更適合這儲君之位的’有能者’？”
這一問，極其刁鉆。
他將矛頭反擲回來，意在逼蘇禾亮出底牌，或者將她置于“妄議儲君，別有用心”的境地。
然而，蘇禾只是淡然一笑，那笑容里帶著幾分了然，幾分不屑。
“本宮只是就事論事，指出殿下之弊，至于誰更適合……”
她微微側(cè)身，向龍椅方向行了一禮，姿態(tài)恭敬，言語卻寸步不讓，
“此刻不是正在商討嗎？”
魏宸袖中的手，終于徹底握緊。
他看著她，將這個女人的樣貌深深印入心底。
蘇禾。
他默念著這個名字，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這座金鑾殿上，多了一個足以撼動他全部計(jì)劃的、不容小覷的對手。
朝堂之上，風(fēng)云因她一言而變。
承安侯只覺得一股濁氣直沖頂門，眼前陣陣發(fā)黑。
大好局面，竟被這憑空殺出的女人三言兩語攪得七零八落！
他心頭悔恨交加，早知今日，當(dāng)初便該將這禍根摁死在微末之時，何來今日之患！
他強(qiáng)壓著幾欲噴薄的怒火，上前一步，聲音因極致的諷刺而微微發(fā)顫，響徹大殿：
“老夫今日，可真是開了眼了！歷朝歷代傳承不息的規(guī)矩禮法，到了護(hù)國公主這里，竟成了不值一文的敝履！照公主這般高論，太子殿下的謙遜守禮竟成了原罪，莫非非要效仿那市井狂徒，自吹自擂、毛遂自薦，才配得上公主口中的’有能者’？”
他猛地轉(zhuǎn)頭，從牙縫里擠出一聲冷笑：
“哼！既然公主如此推崇’自薦’，那老夫倒要斗膽一問——您這般大義凜然，將太子殿下批得一無是處，莫非是您本人……也有意那九五之位，要親自上場，自薦一番不成？！”
此話一出，滿殿皆驚。
這已近\\乎是撕破臉的誅心之論，將“女子干政”的禁忌直接擺上了臺面，意圖用最尖銳的矛，將蘇禾徹底釘死在“僭越”的恥辱柱上。
殿內(nèi)空氣仿佛凝固了。
所有大臣都屏住了呼吸，承安侯這話太毒，也太險，簡直是把護(hù)國公主往絕路上逼。
然而，蘇禾面對這近\\乎羞辱的質(zhì)問，非但沒有驚慌失措，反而笑了。
那笑容清亮，帶著一種“等你多時”的從容。
她緩緩轉(zhuǎn)身，正面迎向承安侯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裙裾旋動間，自有一股淵渟岳峙的氣度。
“承安侯……”她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你這話，倒是提醒本宮了?！?/p>
她略微停頓，目光掃過全場一張張或震驚、或鄙夷、或期待的面孔，最終，朗聲開口，字句如驚雷炸響在太和殿的穹頂之下：
“既然侯爺問起，那本宮今日，便依你所言——”
“這儲君之位，若論有能者居之，為何不能考慮本宮？”
“?。?！”
一瞬間，整個朝堂徹底死寂，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蘇禾卻仿佛只是說了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她迎著承安侯那瞬間變得慘白的臉，繼續(xù)道，語氣斬釘截鐵：
“本宮，先皇親封護(hù)國公主，于烏蠻之戰(zhàn)有擎天保駕之功，于朝政民生有建言革新之策！
論血統(tǒng)，論功績，論能力，論魄力——本宮何處遜于須眉？”
“太子謙遜過度是為懦，爾等墨守成規(guī)是為愚！如今魏國需要的，正是一位敢打破陳規(guī)、銳意進(jìn)取的掌舵之人！”
她猛地一揮袖，聲震殿宇：
“故此，今日在諸位臣工面前，本宮便明明白白地說了——若魏國江山需要，這儲君之位，本宮——愿爭上一爭！”
話音落下，如巨石入潭，激起千層浪！
承安侯僵立在原地，臉色由白轉(zhuǎn)青，手指顫抖地指著蘇禾，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他原本只想用話擠兌住她，卻萬萬沒想到，她竟真的敢……她竟然真的順著桿子，當(dāng)著滿朝文武的面，說出了這“自薦”的驚天之語！
他這不是遞了一把刀，他是親手為她搭了一座通天之梯??！悔恨，無邊的悔恨，瞬間將他淹沒。
而蘇禾，獨(dú)立朝堂中央，目光灼灼，無畏無懼。
新的風(fēng)暴，已由她親手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