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離離去后,屋內陷入一片沉寂。江泠月靠在軟枕上,額角依舊隱隱作痛,但更讓她心煩意亂的是趙宣今日這出完全不合常理的舍身相救,以及謝長離眼中那未曾散去的審視與冷意。
她閉上眼,努力平復心緒,無論如何,江益總算是有驚無險的參加秋闈,這是眼下唯一的好消息。
至于趙宣……如今兩人說開,照理說應該就此兩清,但是趙宣顯然不是這樣認為的,只怕以后麻煩更多。
夜色漸深,江泠月勉強用了些晚膳,正準備歇下,外頭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是孟春略帶緊張的聲音:“少夫人,宮里來人了,是陛下身邊的內侍,宣您即刻進宮?!?/p>
江泠月心頭猛地一驚。
這個時候宣她進宮?
是因為白日馬車受驚之事,還是……趙宣?
她迅速起身,沉聲問道:“可知所為何事?”
孟春搖頭:“來人只說陛下口諭,請少夫人即刻動身,并未言明緣由?!?/p>
江泠月心念電轉,若是因馬車受驚,驚動的該是京兆尹或五城兵馬司,斷不會勞動宮里的內侍深夜前來。那么,極有可能與趙宣有關!他受傷回府,難道惡人先告狀,在陛下面前攀咬了她?
不可能,趙宣害她翻車,這件事情經不起查,他不會自毀長城。
如果不是趙宣,又會是誰?
“更衣?!苯鲈聣合滦念^紛亂,冷靜吩咐。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季夏和孟春手腳麻利地替她換上正裝,重新梳了發(fā)髻。江泠月看著鏡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出房門。
上輩子她與趙宣出了幽禁的宮殿時,皇帝已經駕崩,自是不曾面見龍顏,不想這輩子居然這么快就能見到。
前來宣旨的內侍態(tài)度倒是恭敬,但言語間滴水不漏。江泠月也無心打探,沉默地跟著他上了宮中來的馬車。
她的背后是國公府眾人神色各異的臉,秦氏的臉上帶著擔憂跟緊張,但是此刻除了給前來宣旨的內侍塞銀子,讓他多關照江泠月幾分,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江泠月離開,焦氏看著秦氏語氣涼涼的說道:“二弟妹,我瞧著你還是給長離送個信兒去,這大晚上的召長離媳婦進宮,總讓人擔心不是?”
秦氏聽到這話臉色就不好看了,側頭看著焦氏,“大嫂,泠月做事一向穩(wěn)重,不勞大嫂費心,大嫂還是多關心長庚媳婦吧,聽莊子上傳來的消息,人病的越發(fā)厲害了,怎么也得好好過了這個年不是?等到那時,大嫂在忙著給長庚相看新婦不遲。”
汪氏就是焦氏觸碰不得傷疤,被秦氏狠狠戳了一下,臉色十分難看。
秦氏懶得理會她,自己尾巴還沒收拾干凈,倒是有時間看別人的笑話,扭身帶著人走了。
馬車駛入宮門,在寂靜的宮道上行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最終在一處宮門外停下。
江泠月下車站定,抬頭望去竟是勤政殿的偏殿。
皇帝在此召見她?
內侍引她入內,殿內燭火通明,皇帝端坐于上首,面色沉肅。令江泠月心頭一凜的是,謝長離竟也在一旁垂手而立,神色冷峻。
眼尾不動聲色掃視一圈,沒有看到趙宣的身影。
“臣婦江氏,叩見陛下?!苯鲈乱蓝Y下拜,聲音平穩(wěn)。
皇帝并未立刻讓她起身,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江氏,朕聽聞今日你送兄長赴考途中,馬車受驚,險遭不測?”
果然是為了此事!
江泠月心頭微微一松,恭聲應道:“回陛下,確有此事。”
“哦?”皇帝語調微揚,“朕怎么還聽說,老五恰好路過,還為了救你受了傷?”
來了!
江泠月心頭一緊,面上卻適時地露出恰到好處的感激與后怕,“是,當時情況危急,臣婦摔出馬車,險些被瘋馬踐踏,幸得五殿下路過出手相救,殿下仁厚,臣婦感激不盡?!?/p>
皇帝的目光轉向謝長離:“長離,你怎么看?”
謝長離聞言上前一步,眼睛看也不看江泠月,抬頭直視龍顏,回道:“回陛下,臣妻險些喪命馬蹄之下,微臣得了消息后怕不已。又因當時舅兄也在車上,出此意外差點害他不能參加秋闈,故而微臣懷疑是不是沖著舅兄而來,因此命人前去徹查?!?/p>
“哦?結果如何?”
江泠月聽著這話,后背上驚出一身冷汗,聽這話的意思,謝長離應該與她一樣,突然被皇帝宣召而來。
皇帝這是在試探謝長離,還是試探她?
她不過一個女子,皇上怎么會看在眼里,必然是試探謝長離。
江泠月一顆心瞬間緊繃起來,腦子飛快的轉動。
皇帝宣她跟謝長離來問話,事情與趙宣有關,卻不見趙宣的身影。
只有一個可能,趙宣可能出事了,或者是被皇帝猜疑。
問題又來了,誰對趙宣下的手,令皇上對他生疑?
太子?
大皇子?
她與趙宣的恩怨算不上秘密,有心查證的話,很快就會查到他們之間的恩怨。
所以,這是有人想要借她這把刀對付趙宣?
她是想對付趙宣,但是決不能做別人手中的刀,而且眼下分明是把謝長離也拉下了水,幕后之人想一箭雙雕?
謝長離目不轉睛,面色真誠的開口,“回陛下,微臣排查了舅兄在國子監(jiān)的情況,秋闈即將到來時,國子監(jiān)出了幾件奇怪的事情,不斷有人請舅兄參加各種各樣的宴請?!?/p>
皇帝聽到這里來了幾分興趣,烏沉沉的眸子看著謝長離,“你這舅兄人緣倒是不錯?!?/p>
“并不是,舅兄進國子監(jiān)是為了讀書,極少參加詩會宴請,他讀書勤勉,還算有幾分天分,國子監(jiān)的先生頗為看重他,引起了一些學子的不滿。故而,微臣懷疑是不是有學子因此生恨,故而想要舅兄不能參考?!?/p>
江泠月:……
謝長離說這些,若是深挖下去,豈不是把趙宣給扯出來?
他這是想要借機告狀彈劾趙宣一本?
順著皇帝的問話應答,這一招使的順水推舟不動聲色,殺人于無形,果然是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