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藥見薛夫人這個架勢,就已經(jīng)猜到了大半,遞上一杯溫?zé)岵杷囂叫詥柕溃骸拔也乱幌???/p>
薛夫人點點頭,接過茶杯喝了口。
沈藥歪著腦袋,裝模作樣地想了會兒,“好消息該不會就是姨母說服了陛下,讓陛下下和離圣旨吧?”
薛夫人滿目贊許:“對!藥藥真聰明!”
沈藥笑了一笑,又問:“那壞消息呢?陛下不同意嗎?”
薛夫人舉起一根手指頭,左右搖了搖:“不是。陛下聽書我決定好了要和離,開心得不行,當(dāng)場便寫好了圣旨?!?/p>
又喝了口茶水:“我要說的壞消息是,陛下原本已經(jīng)擬好旨意,打算在臘八節(jié)那日,冊封我這個定襄侯夫人為一品誥命夫人,陛下說,這門親,離得真不是時候。”
一品誥命!
沈藥不由得微微吸了一口氣。
盛朝女子不可入仕,一品誥命,已是天下女子所能獲得的最高榮耀,是身份與地位的極致象征。
放眼整個盛朝,有此封號的女子,活著的,縱然算上不在人世的,加起來也不超過十個。
若是因為和離,薛姨母丟了一品誥命的封號,那這的確是個壞消息。
不過,姨母應(yīng)當(dāng)不缺這種煊赫的虛名,也并不在乎這個。
消息不脛而走。
不多時,便傳入了錦娘耳中。
錦娘興奮得手指都在微微發(fā)抖,一把捉住了寧寧的手臂,“誥命夫人!還是一品誥命!”
寧寧不明白什么是誥命夫人,只知道娘親抓得太用力,她的手臂很疼。
她試著想把手臂縮回來,錦娘卻只是抓得更緊了,口中喃喃說著:“原本還擔(dān)心表兄不舍得和離,現(xiàn)在好了,有了圣旨,他們也就能和離成了……眼下當(dāng)務(wù)之急,是讓表哥娶我過門……”
“娘……疼……”寧寧淚眼汪汪地叫她。
錦娘置若未聞,只是忽然想到藏在袖中的東西,一咬牙,“看來,只能……”
這才松開了寧寧的手臂。
寧寧摔在地上,疼得整個人都有些懵了。
錦娘卻只顧從袖中掏出一只瓷瓶。
當(dāng)年,爹娘曾經(jīng)打算將她嫁給表兄,但當(dāng)時侯府落魄不堪,錦娘不愿意嫁過去吃苦。
一轉(zhuǎn)頭,嫁了個家世顯赫的。
可是誰也沒料到,她所嫁非人。
她的丈夫,外人眼中溫柔體貼、年少有為的男人,私底下卻喜歡打罵自已的妻子。
他極為小心,每次都不會留下明顯的傷痕,也就從來沒有被發(fā)現(xiàn)端倪。
錦娘試著告訴爹娘,爹娘卻是直性子,直接去問了她的夫君。
夫君三言兩語將二老哄好了,回過頭來,對著錦娘便是更狠的打罵。
錦娘內(nèi)心瀕臨絕望,一心求死。
可她發(fā)現(xiàn),自已懷了身孕。
夫君在她身旁安排了更多的丫鬟婆子服侍,她若是自殺,很快會被發(fā)現(xiàn)并且救回。
那日子,簡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直到那天,家中請來一位醫(yī)術(shù)高超的老大夫。
鶴發(fā)童顏,精神矍鑠,如同老神仙。
他一眼看出錦娘滿身的暗傷,問,有沒有什么能幫她的?
錦娘哭求一味毒藥,帶著腹中可憐孩子一起去死。
老大夫摸著胡子,問:“你有膽量死,卻沒有膽量反抗么?”
錦娘愣了一下。
老大夫臨行之前,送給她一只瓷瓶,只說:“這可是好東西,只要兩顆,便能要人性命,除了我,任何大夫都查不出異樣?!?/p>
錦娘原本想自行服下,可老先生說的那句話,在她耳邊來回激蕩。
“你有膽量死,卻沒有膽量反抗么?”
于是,錦娘將這毒藥,下在了夫君飯食茶飲之中。
并不多,她將藥丸碾碎了,每次只下一些粉末。
第一次夫君說身子不適,請來大夫把脈時,錦娘心虛慌亂得不行。
直到那大夫把了半天的脈,最后說是過于疲勞。
錦娘這才松了口氣。
那老大夫所言不虛,他的確醫(yī)術(shù)精湛。
后來,錦娘生下寧寧之后不久,夫君便死了。
只可惜寧寧是個女兒,錦娘沒分到多少家產(chǎn),比起那些尋常百姓是好得多,還能住個不大不小的宅子,請仆役來精細伺候。
直到那日,錦娘遇上了多年不見的表兄。
表兄繼承了家中爵位,錦娘看著,即便是他身邊的小廝,衣著都華美異常,甚至比她夫君穿的還要精致。
看來這些年,表兄發(fā)達了。
錦娘就此生出心思,想方設(shè)法,帶著寧寧,進了定襄侯府。
原本她的計劃是,先賣個可憐,做表兄的妾室,接著用這毒藥,慢慢耗死姓薛的。
可姓薛的咬死了不肯納妾,而表兄居然對她一個女人言聽計從!
錦娘只好使一些暗暗的法子,常常惹得他們二人爭吵。
終于,昨日姓薛的提了和離!
錦娘喜不自勝,可是表兄不肯同意。
原本錦娘還想著,要不要早點兒給姓薛的下毒。
姓薛的死了,她豈不是順理成章做續(xù)弦?
只是姓薛的如今住在靖王府,那個靖王妃,實在不好惹。
她一時半會兒,沒找到合適的時機。
可是如今聽說朝中即將下達和離圣旨,一同到來的,還有一道冊封一品誥命的圣旨,錦娘不能再等下去,必須盡快進門,當(dāng)上定襄侯夫人。
她盯著瓷瓶看了好一會兒,深吸口氣,倒出一顆藥丸。
“人不為已,天誅地滅……”
錦娘緩緩說著,一鼓作氣,仰脖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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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天,天色漸暗。
沈藥和謝淵剛準備進晚膳,長庚急匆匆來報:“王爺、王妃,定襄侯來了?!?/p>
沈藥側(cè)目:“早上不是才來過?這么著急想求姨母回去嗎?”
長庚蹙眉:“回王妃的話,看侯爺?shù)囊馑迹共幌袷且笱Ψ蛉嘶厝??!?/p>
沈藥一下沒明白,“什么意思?”
不多時,定襄侯賀青詞進了王府。
面朝謝淵、沈藥深深一拜,低著頭,神情悲慟,“王爺、王妃見諒,舅舅舅母對我有再造之恩,當(dāng)年他們臨終之時,將唯一的女兒錦娘托付給我,如今錦娘性命垂危,我……實在不能辜負?!?/p>
沈藥一愣:“錦娘性命垂危?”
“是……”賀青詞深吸口氣,“自從婉歌同我提出和離,錦娘便滿心愧疚,茶飯不思,今日我回到家中,便見她昏迷不醒,請來大夫把脈查看,說她是憂思過度,傷及根本,恐怕已是時日無多?!?/p>
沈藥更是一愣。
賀青詞嗓音顫抖:“我……本不想辜負婉歌,可如今錦娘臨終遺愿,她傾慕我多年,也錯過我多年,臨死之前,想要做一次我的妻子,我……別無他法。”
謝淵聲線冰冷:“直接說你想干什么,別扯那些有的沒的。”
賀青詞后退半步,再拜一禮:“我來見婉歌,我同意簽下那份和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