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一直都是,我每次從宮里回來,你都要拉我進屋哭訴一通父親對你不好,讓我義憤填膺的去為你伸張正義。
然后呢?
你在我和父親面前充當什么和事佬?我在為誰出氣?為我自已嗎?”
薛挽原本不想提起這些事情,但她從青玉閣出來之后,在父親手下歷練的苦她不怕。
這些年為了上進,她吃的苦不算少。
甚至相比青玉閣,在父親手下不過是常常要被父親打著教導的名義訓誡一番。
她不往心里去就是了。
這些年,薛家沒有給她家的溫暖。
她自然也不會讓薛家在她心里留有太多的位置。
可是她在慢慢學習,父親不教她,她就看著父親兄長是怎么做的。
她跟著學就是了。
她還有殿下,殿下登基之后,天地廣闊,總有她的一席之地的。
她都愿意蜷在這些人眼皮子底下慢慢的活了。
這些人還不愿意就這樣放過她。
“你怎么能這樣對你母親說話?我可是你的母親,當年若不是生你的時候落下病根,我也不會再難有孕。
你父親也不會冷落我,日日流連后院那幾個賤人屋里,這都是你的錯,你怎么能這樣質(zhì)問我!”
方玉丞說著就抬手了,朝著薛挽那張還流著汗水的臉就甩了上去。
薛挽直接仰頭躲開了。
“母親,我已經(jīng)不是從前那個你一個不順心就可以隨意掌摑的孩子了,我會還手的。
母親要試試嘛?”
薛挽俯身,眼神危險的盯著母親。
“母親不是想從旁支那里過繼一個孩子到膝下養(yǎng)著嗎?”
薛挽的聲音十分平靜,無人能懂她這些年的煎熬和痛苦。
“母親盡管去吧,看看那個孩子能活幾時?!?/p>
薛家這樣的龍?zhí)痘⒀?,沒有點本事在身上,根本就不可能活到及冠那日。
她的那些兄弟姐妹們可沒有一個是吃素的。
薛挽還記得她從前聽了母親的抱怨,看到的父親的漠視和不作為。
想要去后院自已找父親的那些妾室,為母親報仇的時候聽到,父親的那些妾室和小娘在議論母親。
“方氏還真是個草包,連自已的女兒都利用,也沒能換回老爺半點真心?!?/p>
“可不是嗎?老爺原本對薛挽多重視啊,都被她給毀了,攪和的父女離心?!?/p>
“她自已就是個做人女兒的,薛挽有本事入了小殿下的眼,且看著陛下對小殿下寵愛的樣子,這輩子怕是就只有小殿下一個孩子了?!?/p>
“將來小殿下登基之后,薛家有薛挽在,也能更上一層,偏她方氏看不出。”
“不過這草包也有草包的好處,她若是個聰明的,咱們姐妹還有這樣的好日子過?”
“也是,換了個聰明的來,我的女兒們?nèi)兆优率且蝗缪ν炝??!?/p>
“就先將她留著吧,她鬧隨她鬧去,她越是鬧,老爺就越是連帶著薛挽也不喜歡。”
“我聽聞陛下要開女子書塾,今晚我就要去求求老爺,將女兒送去讀書,我這輩子是個為人妾室的命了,我的女兒可不能走我的路...... ”
薛挽那個時候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在宮里頭也見識了不少的東西。
她至今都忘不了那日她沒能鬧那一場,接受不了母親可能不愛她的事實。
神情恍惚的回到母親的院子里。
遠遠就看見了站在院子門口翹首以盼的母親。
那時她還心存幻想,以為母親是怕她受了欺負,特意在門口等她的。
當時她還想著,她的母親膽小,她就多護著些。
母親鬧騰也不過是想得到父親的寵愛,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要她在宮里和小殿下的關(guān)系搞好,她的母親未來一定比父親后院里的那些妾室要好上百倍不止。
這樣想著,她終于調(diào)節(jié)好了自已的情緒,走到了母親跟前。
“怎么樣?你去鬧過了?你父親怎么說?他可有為了那些妾室責罰你?”
薛挽看著母親焦急的目光,突然很想知道母親是在擔心她會被父親責罰,還是擔心父親根本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連過問一句都不愿意。
她生平第一次在母親面前說了謊話。
“我今日去的時候,父親就在那里,我才開口,父親就責怪母親沒有教育好我,說今晚要來找母親,我不愿意再待下去,就回來了?!?/p>
方玉丞聽到這話,眼睛都瞪大了。
“我怎么生出你這么蠢的孩子來?你平日里不是最會反駁你父親的嗎?明明就是他的那些妾室欺人太甚,你怎么能就這么回來了?”
薛挽還記得那日母親恐怖的眼神里,帶著對她的失望和憤怒。
不像是在看自已的孩子,至少不像是陛下看小殿下時的樣子。
更像是在看母親院子里那些惹了母親不快的奴仆。
感覺母親的下一句就是:這般蠢笨,要不是挽兒入了皇家眼,我要給挽兒記得,今日就將你們都發(fā)賣出去。
字字句句不離她,卻都不是為了她。
“母親是對我失望了嗎?可是我是按照母親教我去做得啊?!?/p>
從前的薛挽不懂,但那天的薛挽懂了。
“不是,你是母親唯一的孩子,你做什么母親都支持你。
不過挽兒,今晚你父親來的時候,你就裝裝樣子跪在院子里,母親也好在你父親那里交差,好嗎?”
瞧著母親眼里那點稀碎的微光,薛挽再一次違背自已的想法,點頭同意了。
那一晚,父親沒有來,她一直在院子里跪到了丑時,也沒人來喊她起來。
還是雞鳴告訴她,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
她這才注意到母親的院子里已經(jīng)熄了燈了。
母親不知道是忘記了她,還是想讓她跪上一整晚,明日父親來問的時候,她才好交差。
薛挽起身回了自已的屋子,身上的衣服都沒換下,就躺下睡了。
從那日起,她終于明白。
天底下真的有不愛自已孩子的母親。
她從未奢求過母親能夠像陛下對待小殿下那樣愛她。
帝王之愛千金難求,陛下對小殿下的拳拳母愛卻是陛下甘之如飴。
而她的母親對她,還不如父親后院的那些妾室對自已的孩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