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一天一夜,再加上今天一整天,這會兒過了小半夜了,哪怕是羅彬一樣有些支撐不住。
他離開了小道場的巖墻角,沿著巽位走到一棵能藏身的樹旁。
這個地方,樹上并沒有烏血藤。
聽起來,烏血藤這種存在恐怖,好像無處不在,可實際上,數(shù)量并沒有那么多,最多的反倒是邪祟,那才是真的無處不在。
烏血藤,大部分情況下是被引動了才會出現(xiàn)。
當然,這也只是羅彬這段時間在浮龜山上活動,從而下的判斷,并沒有確鑿的證據(jù),沒辦法肯定是正確的。
至少他現(xiàn)在能爬上樹,能選一個合適的樹冠,將身體拤在一處樹杈位置,閉目休息。
……
是夜。
馮家暗處,潛藏著四個人,他們顯得分外狼狽。
如果羅彬在這里,一眼就能認出來,分別是湛晴,湛空,酉陽,以及一個藍布短衫,白面黑底鞋的先生,胡進!
數(shù)天前,雖然胡進用長命燈給打更人續(xù)命,當晚熬了過去。
可他們一直沒有找到羅彬的人,打更人撐不住更久,群居屋得不到人手補充,第二晚肯定熬不過去。
因此,次日借著繼續(xù)找人的由頭,四人離開了群居屋。
在群居屋呆得越久的人,身上就會留下無形的烙印,觀察者會找上來,剝掉他們的皮。
想要保住性命,要么群起而攻之,趁著觀察者不備,將它們殺了,要么就得上山,就得離開密林。
山上,哪怕是山腳的一些依附家族,他們所居之地都有符陣,能夠安全。
他們四人知道三卦鎮(zhèn)附近,就有一個馮家。
常年在三卦鎮(zhèn)獲取物資,送往山上。
他們別無選擇,只能潛伏來馮家。
胡進做了一個推斷,三卦鎮(zhèn)被毀了,馮家無法拿出足夠的物資,會失去一定的地位,無法繼續(xù)得到上方家族的庇護。
因此,他們是有機會的。
將這個地方占領,胡進是個先生,雖然手段差了一些,但依舊能對此地的符陣縫縫補補,這地方,就能讓他們活下去!
……
天,又亮了。
羅彬蟄伏在樹上,他沒有再度去靠近道場。
因為他發(fā)現(xiàn),從這個角度樹葉縫隙中,同樣能瞧見道場內(nèi)的情況。
一直近距離偷聽,是能獲取更多的信息。
可這也預示著,他更容易被發(fā)現(xiàn)。
信息知道的已經(jīng)夠多了,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等機會。
等李云逸下一步要怎么做,才能判斷自己應該怎么做。
余光注意著道場內(nèi)部情況,更主要的,還是注意著道場大門。
隨后,羅彬就坐在這里翻開先天十六卦那本書。
環(huán)境,促使著他看書更仔細,更認真,更竭盡全力去理解。
道場內(nèi),李云逸坐在房間內(nèi)的一張桌旁。
桌面上放著十六枚棋子。
李向央有時候說話很難聽,他心里的確不舒服。
可有的時候,李向央所言的確沒錯。
他,的確太浮躁了。
浮躁的沒有靜下心來好好想過,自己究竟有沒有完全控制烏血藤的本事,或者稍稍加深一些控制。
因此那天夜里,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成了棋子,成了被算計的對象,都沒有考慮過柜山傳承的先天十六卦,直接就用了浮龜山最原始的辦法,驅動了烏血藤。
“乾天,坤地,艮山,震雷,巽風,兌澤、坎水、離火、亮日、景月、聚星、散云、實形、虛空、靈生、亡死……”
李云逸口中低喃著,手指在律動,在掐算。
半晌,李云逸卻還是沒算出來,沒看出來什么頭緒。
“心要靜……要安靜……柜山之術若有辦法,一定會有一些線索……”李云逸口中低喃。
良久良久,李云逸還是沒想到一點兒所以然。
他從房間走了出去。
門人們基本上都在殿內(nèi)研習風水術。
李向央從殿內(nèi)走出,走到了李云逸的身前。
李云逸拱手抱拳,行了一禮。
“你想出什么細節(jié)了么?”李向央問。
“長老,是不是你心急了一點?”李云逸吐了口濁氣。
明明是李向央讓他要靜。
結果,李向央又開始催?
“倒不是心急,是我思索了一整夜,覺得我們可能都故步自封了一些,為什么讓你一個人想?你將你身上所會的柜山所有術法,全部交給門人,思考的人就會從一個,變成十六人。”李向央稍頓,說:“你覺得如何?”
李云逸臉色微微一變。
尤其是感受著殿內(nèi)傳遞出來的那些視線,他感覺像是有根懸梁之刺,隨時會落下來,貫穿他的頭頂。
李向央的眼神,透著濃郁的深邃。
“我,要去山頂看看?!?/p>
李云逸啞聲開口,并沒有回答李向央。
李向央瞳孔微縮,眼中卻浮現(xiàn)了一抹驚喜。
“你,能確保安全么?”李向央沉聲又問。
“我一個人去,活著去,活著回來?!?/p>
語罷,李云逸往外走去。
一直到出了道場的大門,走遠一定距離,李云逸腳下才一個趔趄,他內(nèi)心格外的壓抑,格外的難忍。
他居然還會覺得李向央說話有可取之處?
這簡直是太可笑了。
李向央之目的,簡直是太明確。
他有用,這最好。
如果他沒有用,那就壓榨出作用,將柜山術法傳授給其余弟子,是,其余弟子若是研究出來一些蛛絲馬跡,那他的作用就更降低到微乎其微,可能最后只剩下一個,就是發(fā)現(xiàn)上官星月在什么地方。
最后,他就會被棄之如履。
浮龜山變了,完全不像是以往。
變得太現(xiàn)實……
這李向央,算盤珠子崩到了他臉上。
李向央,真該死??!
李云逸低著頭,一直往前猛走。
他內(nèi)心對袁印信的恨是一個點。
在此刻,他對李向央的恨,卻絲毫不弱于袁印信了。
因為李向央,算是落井下石?
精神情緒太糟糕,以至于李云逸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后多了一條尾巴。
上山的過程,路徑很復雜,幾乎每一步,都得踩在一處卦位上,否則就會出問題。
李云逸只能盡量讓自己鎮(zhèn)定,沉穩(wěn)下來,仔細分辨著方位,朝著山頂峰走去。
后方,羅彬現(xiàn)出身形的時候,李云逸已經(jīng)在他視線盡頭了。
邁步,羅彬順著跟上去。
只不過這一腳下去,猛烈的心驚肉跳感就襲來。
明明前一瞬,自己還在一體山路上,前方是稀稀落落的樹,茂密草皮。
這一瞬,一切都充滿了腐敗的氣息。
地上滿是墨綠色的青苔,旁邊的樹上更爬滿細密的藤蔓,空氣中漂浮著灰黑色碎屑灰燼。
羅彬只覺得頭皮發(fā)麻,身后好像有什么東西襲來,要一口咬中他的后腰!
本能,羅彬是要往前撲!
前撲,才能躲閃后方的襲擊!
可另一種莫名的后怕涌來。
鬼使神差的,他后退了!
后退的那一步,和他往前邁出的一步完全相同!
身后,并沒有任何東西襲擊他。
甚至連一股風都沒有。
四周,恢復了原狀。
心猛烈地跳動著,隨時都會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羅彬的拳頭都死死緊握著了。
這什么鬼?
明明李云逸都走在這里,走得好端端的啊。
怎么自己一步踏出,就感覺從一個地方,到了另一個地方?
對,這種感覺,比從山神廟那堵墻上出來還要怪異,變化得還要更徹底……
這,就是湛晴湛空兄妹倆所說,山上的危險?
只有實力足夠的先生,才能走過這段距離,走到山頂裂隙?
那問題,就是出在了方位上?
想到這里的瞬間,羅彬開始回溯李云逸走這段路時的細節(jié)。
只不過距離太遠了,哪怕是回溯,他都無法發(fā)現(xiàn),李云逸先邁出了哪一步。
額頭泌出了細密的汗珠。
跟丟了?
羅彬剛想到這里,忽地,一個冷冽的話音驟響。
“你,是何人?”
這話音不但冷,更帶著濃烈的質問!
自己跟蹤了李云逸,居然反被另一個人跟蹤了,甚至還沒有發(fā)現(xiàn)對方?
不對,應該不是跟蹤,否則不會是一個人問他。
是有人跟在李云逸的后邊兒,他跟上李云逸的速度太快,不知道后方來人。
思緒瞬間落定,羅彬陡然回過頭來。
身后十余米的位置站著一人,赫然是那道場中的門人之一,全神戒備,殺機盎然地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