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周正出了機場、上了來接自己的專車,好奇自家司機怎么能掐著點來接自己的阿爾西姆當(dāng)即問道。
“是老頭子叫你過來的嗎?”
“嗯,不然呢?別看他老跟你吵,可是心里始終掛念著你,人老了總會想孩子能多回家陪陪自己,將軍也不例外?!?/p>
“......”
周正也是臨上車前,才從阿爾西姆口中得知。
這位索科洛夫平時吃住都在阿爾西姆家里,幾乎已經(jīng)成了家庭中的一員,除非放假或者有事請假時才會不在。
這么些年的相處下來,跟阿爾西姆的關(guān)系也算相當(dāng)好,聽說是個相當(dāng)不錯的人。
眼下聽這索科洛夫一開口,情況也基本和阿爾西姆所說的一樣,二人之間的關(guān)系的確很不錯,家庭情況也是說聊就聊、與兄弟無異。
聽到索科洛夫這樣回話的阿爾西姆也是若有所思,看上去挺有感觸。
知道阿爾西姆之前和自家老頭子不對付的周正,也沒插嘴多說什么。
爺們有時候是需要留點時間自己靜一靜、思考一下,而不是跟個娘們似的被人摟在懷里一通大哭,對猛漢而言尤其如此。
同樣明白此理的索科洛夫也未再搭話,直到車子一拐駛?cè)肓顺菂^(qū)之時,前排開車的索科洛夫這才開口問道。
“直接回家嗎?還是有別的地方要去?”
“......找個花店吧,然后去公墓,我還有點事情要辦?!?/p>
“好,就知道你要干這個,花都給你訂好了,咱們直接去拿?!?/p>
同樣是出身行伍,且同樣來自于空降軍的索科洛夫猜到了阿爾西姆回來后要干什么,提前做了些準(zhǔn)備。
聞言也不意外的阿爾西姆只是望向車窗外,凝視著圣彼得堡街頭繁華的街景與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斷如幻燈片般閃過眼前。
聽到是要去公墓倒也并無不可,只是心中仍有好奇的周正想過要問問。
但看到阿爾西姆那凝視向車窗外的思索表情,索性也就把話咽回了肚子里、沒再開口。
到底是去干什么,等到地方自然就知道了,就當(dāng)是留點期待吧。
對城區(qū)內(nèi)道路情況熟悉的索科洛夫沒花太長時間,車子簡單繞行了幾條路、過了幾個路口,很快便在一家門面前擺滿了各式鮮花的花店前停下。
未做開口的阿爾西姆直接打開車門下車,快步走進其中。
也是趁著這點功夫,并未跟著阿爾西姆一同前去,而是留在了車里、又打開車窗透透氣的索科洛夫主動跟周正搭起了話。
“你肯定是阿爾西姆很重要的朋友,同志,阿爾西姆他很少跟陌生人一起回來?!?/p>
“很高興認識你,我叫索科洛夫,是阿爾西姆家的司機?!?/p>
望著話音未落的索科洛夫順手給自己遞來的見面煙,伸手將之接過的周正也是笑著答道。
“謝里寧,俄聯(lián)邦國防出口公司高級談判代表,阿爾西姆的合作伙伴和朋友,也很高興認識你,索科洛夫同志?!?/p>
“喔——”
聞言一驚的索科洛夫差點把剛叼進嘴里的煙都給掉出來。
全然沒想到對方會是如此身份,趕忙再度伸過手來笑著回道。
“那我可能有些失禮了,謝里寧同志,不好意思?!?/p>
全然沒當(dāng)回事的周正不但伸出手來與索科洛夫相握,同時也不忘依舊保持著微笑回道。
“沒什么失禮的,我說了我是阿爾西姆的朋友。公職身份不是現(xiàn)在用的,況且這也不是什么談生意?!?/p>
在出發(fā)之前,周正就已經(jīng)從老牙那兒得知了“全程使用第二身份”這一重要叮囑。
言外之意,此次去俄羅斯除了本來就已經(jīng)知道周正真實身份的極少數(shù)人外,不會有任何人數(shù)新增。
畢竟知道的人越少,保守秘密就越容易。
理解并記下了這一點的周正即便是對上阿爾西姆家的司機,也仍是開口就報上了自己的另一層身份,并緊跟著問道。
“阿爾西姆平時是很少回家嗎?”
嘮嘮家常也沒啥不能說的索科洛夫松開了手,笑著回道。
“是,自打他去了非洲之后就很少回來,上次回來應(yīng)該是在一年多以前?!?/p>
“有時候?qū)④娀蛘叻蛉讼胨耍蜁o他打個電話、聊聊視頻,但是打不通的時候居多。不過阿爾西姆也會回個文字消息報平安,或者是回電話,少數(shù)情況下。家人也都理解他的情況,所以就這樣了。”
照這么來看,好像父子間是挺缺少溝通,能鬧出上次那種事來也算不得奇怪。
沒打算再問更多的周正,也隨即看到了手捧一束紅色鮮花的阿爾西姆快步返回,拉開車門上了車當(dāng)即說道。
“走吧,去公墓?!?/p>
“嗯,知道。”
扶好方向盤的索科洛夫重新發(fā)車上路,再開出去沒多久也就到了此行的最終目的地,位于圣彼得堡近郊的波羅霍夫斯基公墓。
和印象里大多數(shù)俄羅斯公墓的場景一樣,下車之后的周正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片青山綠樹、鳥語花香之景。
手握花束下車的阿爾西姆也未作等待,轉(zhuǎn)而示意周正跟上,徑直往公墓里走去。
“我就不去了,在這兒等你倆回來?!?/p>
將車停到了公墓外露天停車場上的索科洛夫并未同行跟來,也許是知道周正和阿爾西姆有話要說、不方便打擾。
帶著周正進了公墓,徑直往深處走去的阿爾西姆已在邊走邊說。
“之前一直在非洲,沒趕得上。這趟有空回來順路祭奠一下他,也算了卻我一樁心事?!?/p>
“誰?”
“我的前任老板,或者說瓦格納的前任老板,你知道是誰?!?/p>
“......”
隱隱之中已經(jīng)能感覺到是來祭奠廚子的周正暗嘆果不其然。
以往只能在新聞里看到的事兒如今被自己趕上了,心里倒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直到被熟悉具體位置何在的阿爾西姆一路帶到了陵位跟前。
雖然已經(jīng)過去了多時,但整個陵位看上去依然跟新下葬的一樣。
各種紅白相間的鮮艷花束被擺在這里,還有一幅廚子的大頭肖像彩照,被裝裱進相框里置于墓碑前。
一對年輕的夫婦手挽著手在阿爾西姆與周正之前,將手中的花束放到了墓前行注目禮,稍作停留后道了一聲“感謝”、隨即離去。
緊隨其后而來的阿爾西姆看上去有很多話想說,不過最終也都歸于不言中的上前一步。
將手中的花束擺在了墓前,蹲在墓碑前的阿爾西姆又轉(zhuǎn)頭看了看一旁的彩色肖像照、看得入神,身在一旁的周正則是注意到了墓前的另一個相框,其中沒有照片、只有一頁寫滿了俄文的紙張。
大意是講了個故事,蘇聯(lián)著名詩人布羅茨基的作品。
與埋在這里的逝者以及阿爾西姆一樣,也都是圣彼得堡或者說列寧格勒人。
一位母親看到人們口中所說的神忍受苦難,不知面前的到底是神還是兒子,不知其是活著還是死去、不忍離開。
人們所認為的神回答說,活著與死去其實并無區(qū)別,無論是兒子還是神,我都屬于你。
這么一通裝裱進相框里的文字故事被擺在這里,難免就有些讓人浮想聯(lián)翩。
未來得及開口發(fā)問的周正,只見身旁的阿爾西姆已經(jīng)緩緩起身、兀自開口。
“我認識他很久了,也曾和他一起把酒言歡,他也到我家來過,和我還有我家老頭子在一張桌子上共進晚餐,卻沒想到他最后的下場會是這樣?!?/p>
“......他有預(yù)感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嗎?”
純粹只是下意識發(fā)問的周正本不指望能聽到什么答案,卻沒想到阿爾西姆這邊居然真的給出了回答。
“想到過,他很久以前就說過一句話。”
“是的,我們最終都會下地獄,但是到了地獄里我們依然是最強的戰(zhàn)士?!?/p>
聽到阿爾西姆此言的周正,不禁回想起了瓦格納的另一個稱號——地獄尖兵。
無論埋在這墳?zāi)估锏娜搜孕惺欠褚恢?,起碼這句話確實是對瓦格納戰(zhàn)場表現(xiàn)的最真實寫照,用鮮血和尸體鋪就成了一條通往地獄的勝利之路。
“路都是自己走的,死亡是每一個戰(zhàn)士的宿命,也許我也很快就要面對,但他不應(yīng)該以這種方式去象征性的死亡?!?/p>
“......”
從阿爾西姆這話里聽出來了點非同尋常的意思,不清楚自己猜的對不對的周正緊跟著問道。
“你是說他不一定真的死了?”
回答周正的則是阿爾西姆的淡然一笑。
“一個人的死亡分很多種,生物學(xué)上的死亡和在人們的思想認知中死亡?!?/p>
“一個忠于祖國的戰(zhàn)士該如何死去?前者并不重要,但后者卻是一種悲哀?!?/p>
“我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為什么那么做,但至少一開始那條路走下去的最終結(jié)果不應(yīng)該是這樣。”
“無論這里到底有沒有尸體、是不是他的,一段故事和傳奇已經(jīng)被葬在這里,用于承載的肉體已經(jīng)不重要了?!?/p>
“......”
聞言的周正若有所思,也未做開口。
駐足在墳前凝視了片刻,最終也未再留下只言片語,隨即與阿爾西姆一道轉(zhuǎn)身離去。
“要順路送你一程嗎?”
回到車上的阿爾西姆開口發(fā)問,正打算說些什么的周正,卻忽然接到了一通熟悉的電話。
“到站了嗎?”
“剛到,正四處逛逛,跟阿爾西姆一起?!?/p>
“嗯,那正好......”
電話另一頭的老牙看著手上平板電腦里剛剛發(fā)來的消息,一邊舉著手機。
雖然有些突然,不過事情既然到這份上了,那不妨就順勢這么辦了。
“卡拉什尼科夫集團的代表現(xiàn)在在圣彼得堡出差,想見見你,說如果可以的話就在酒店安排一場晚餐,你看如何?行的話我就幫你回個話,把這事答應(yīng)下來?!?/p>
“卡拉什尼科夫集團代表?”
聞言的周正稍有一愣,確實是沒想到,不過接下來的反應(yīng)也是和電話那頭的老牙別無二致。
“行吧,那你安排吧,省得明天再多跑一趟,他們有說是要談什么了嗎?”
“這個嘛,倒是沒說。我估計是和你面談,跟我這情報口上的人也沒什么好多說的,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反正對付這類人你應(yīng)該是游刃有余了,對吧?”
按照日程表上的安排,本來是明天才開始處理公事的周正現(xiàn)在被迫提前開始干活,正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
人家主動提出見一面的要求,自知有求于人的周正也不太好拒絕。
“怎么?行程有變?”
從對話里聽出了些情況的阿爾西姆開口發(fā)問,點頭回應(yīng)的周正也當(dāng)即說道。
“是,卡拉什尼科夫集團的代表正巧在圣彼得堡,提出要見上一面談事情。你這順路嗎?把我?guī)н^去?!?/p>
一聽這話的阿爾西姆也未做多言,當(dāng)即告訴索科洛夫先帶人過去。
劃拉著手機繼續(xù)跟老牙那邊打字說事的周正,也收到了更多后續(xù)消息。
包括見面的時間、地點,還有這位代表的一些具體情況。
第一次跟俄軍工口上的人打交道,周正心里難免有些摸不準(zhǔn)。
不過有對付過那么多大客戶的經(jīng)驗在手,倒也正如老牙在電話中所說,算得上是游刃有余,具體是啥情況見面聊聊就知道。
而這位頂著個大光頭的代表剛一見面的第一眼,也確實給周正留下了足夠深刻的印象。
“很高興見到您,謝里寧同志。我是卡拉什尼科夫集團的商務(wù)合作代表沃羅諾夫,歡迎!”
認識的俄國人不少,但光頭這還是第一個,更不要說這位沃羅諾夫同志還有些胖的發(fā)福。
憑頗具特色的外觀,暗暗記下了這名字的周正當(dāng)即操著一口流利的俄語,主動上前與之握手、笑著回道。
“見到您我也很高興,沃羅諾夫同志,請?!?/p>
在私人包房內(nèi)擺了滿滿一桌的俄式大餐,不但能說明包場之人的財力,更能說明其對待客人的重視程度。
剛一落座的周正還未來得及開口,隔著桌子坐在對面的沃羅諾夫同志,就已經(jīng)自顧自地打開公文包,笑著把這“禮物”給先手遞了過來。
“這是您需要的東西,謝里寧同志,請過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