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玄齡看來,李靖不管做什么樣的選擇,都沒有錯。
畢竟老話說得好,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嘛!
讓房玄齡不滿意的是,李靖千不該,萬不該把這樣的難題丟給李世民。
這不是一個臣子該盡的本份。
可對于李靖來說,他卻有著不得已的苦衷。
別看他現(xiàn)在是所謂的大唐軍神,受朝野上下萬人敬仰。
可是這位軍神的投唐之路,卻是一路坎坷。
李靖出身隋代官宦世家,韓擒虎是他舅父,本身擔任的是馬邑郡丞一職。
后來他發(fā)現(xiàn)李淵暗中招兵買馬,于是偽裝成囚徒,打算偷偷向隋煬帝告發(fā)。
誰料因為道路不通困在長安,正巧碰到李淵起義,直接成為了對方的俘虜。
后來要不是遇到了李世民,李靖早就成為了李淵的刀下亡魂。
從此之后,李靖性格一下子就變得謹小慎微起來。
經(jīng)常一人一虎,在家里一坐就是一天。
生怕行差踏錯,惹出什么亂子來。
試問在這樣的情況下,李靖即便有心直搗突厥黃龍,也必須先和朝廷打一個招呼。
意思是,這件事情,他已經(jīng)提前上奏了,到時候出了什么事情,可就不要怪他先斬后奏了。
房玄齡說完話之后,李世民陷入了沉思當中,這時,長孫無忌又開口道:
“房相說話有失公允啊……若是咱們陛下是普通君王,不知兵事也就罷了,可您別忘了,咱們陛下可是威名赫赫的天策上將軍呢,藥師有了疑惑,不向陛下請教,還能向誰請教呢?”
長孫無忌臉上露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說道:
“再說了,這軍旅之事,原本就是九死一生,離開長安之前,陛下也已經(jīng)對魏公與唐公兩人詳細介紹過那邊的情況,兩個人心里也早已有了準備……若真到了生死一線的時刻,孰輕孰重,他們自有計較,若是能一舉剿滅突厥,那他們就是我大唐的大功臣,想來陛下也不會吝嗇恩賞……”
長孫無忌看著房玄齡,輕笑道:
“總不能只要好處,不要風險,這天地下哪還有這樣的好事呢?您說對吧,房相……”
“你……”
聽到這話,房玄齡微微一愣,一下子皺起了眉頭。
他實在沒有想到,長孫無忌會在如此關頭,做出這樣的選擇來。
難道他就一點也不顧慮魏叔玉的感受?
好歹這孩子平日里也是伯父長,伯父短呢?
這老匹夫到底在擔心什么?
忽然,房玄齡似乎想到了什么,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
“是了,是長樂公主!”
別人或許還不知道,但房玄齡卻是知道的清楚,一直以來,長孫無忌都有一個打算,那就是想要長孫沖能迎娶長樂公主,與李家來一個親上加親。
畢竟長樂公主是李世民與長孫皇后最寵愛的女兒,如果能成為他們長孫家的兒媳,那么毫無疑問的,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長孫家的恩寵將會源源不斷。
可明眼人都能看,這個小丫頭現(xiàn)在整日都喜歡跟在魏叔玉的屁股后面,整天師兄師兄的喊著。
眼下自然沒有什么,可是如果魏征能活著回來,又立下了如此大功,要是萬一有這方面的意思,怕是陛下也不會多說什么。
那樣一來,魏征的地位自然會對長孫家?guī)黼[隱的威脅。
只在一瞬間,房玄齡便已然知道了長孫無忌的心思。
原來在利益面前,那些所謂的昔日舊情,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房玄齡朝一旁的程咬金看去,見對方也是一臉愁容,欲言又止的模樣。
這位光不溜秋的老泥鰍,雖然心中不忍,可讓他明晃晃地去得罪長孫無忌,定然是不肯的。
房玄齡心中嘆了口氣。
沒想到事情竟然真的發(fā)展到了這個地步。
在場的三個人,一個反對,一個支持,一個則是模棱兩可。
現(xiàn)在也只能看馬周這邊的情況了。
“陛下,微臣……”
房玄齡連忙給馬周使了一個眼色,對方剛準備開口,就被李世民打斷了。
“馬卿家的意思,朕已知曉,容朕再想想,你們也都想想……當然,無忌和玄齡也都是為了大唐好,這一點,朕是知道的……”
李世民安撫了一下雙方的情緒,便回到龍椅上坐了下來。
大殿下,一下子也變得安靜,落針可聞。
望著眼前的一幕,房玄齡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他知道,在如此緊要的關頭,李世民的猶豫恰恰說明,長孫無忌的話,讓他心動了。
身為五百年來,最英武的君主,房玄齡自然明白李世民在國事上的冷酷無情的一面。
一將功成萬骨枯。
區(qū)區(qū)兩條人命,與覆滅突厥相比,確實算不上什么。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著,大殿里的氣氛也變的越來越壓抑起來。
就在這時,忽然,殿門打開,一個小內(nèi)侍從外面跑了進來。
“啟稟陛下,翼國公求見!”
“翼國公?”
聽到這個名字,在場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長孫無忌眼皮一跳,臉色陰翳了下來,程咬金瞪大著眼睛,一副見鬼的模樣。
只有房玄齡,嘴角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他不是在家里養(yǎng)病嗎?這時候進宮做什么?”
李世民喃喃自語,旋即揚了揚手,重重吐出了一個字:
“宣!”
眼下皇帝發(fā)話,很快翼國公秦瓊就被人帶了進來。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這一次,秦瓊竟然是被人抬著進來的。
“微臣叩見陛下,請陛下恕臣無法下榻行禮之罪……”
秦瓊躺在椅子上,聲音沙啞,臉色慘白,仿佛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一樣。
“哎呀,叔寶,你這又是何苦呢,不是讓你在家中養(yǎng)病嗎?你來這里是做什么?”
李世民嘆了口氣,快步從龍椅上走到了秦瓊的跟前。
“你們還愣著做什么,還不把朕的靠墊拿過來,給翼國公墊著!”
李世民一邊說著,一邊握著秦瓊的手,臉上全是關切之色。
誰都不忍看到,這位為李唐立下赫赫功勞的人物,晚年竟然會是這樣的光景。
很快,內(nèi)侍將靠墊便拿了過來,秦瓊緩了好一會,臉色才逐漸有了血色。
然而,誰都沒有料到的是,在秦瓊恢復力氣之后,所說的第一句話,便是:
“微臣聽說我那小徒弟魏叔玉失蹤了,有這回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