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儀無辜:“此事陛下過問,臣妾只是旁聽,娘娘怎么會認為臣妾在誤會懷疑您呢?何況娘娘沒來之前,這三人合謀,還在意圖引導陛下誤會臣妾是兇手。”
“臣妾哪有這個心思,去懷疑誰呢?”
皇后意識到自己著急了,呼吸微微一窒。
旋即又恢復如初:“本宮這兩個月里為了照顧趙貴人的皇嗣,閉門不出,宮里的事都不曾問過摻和,乍一聽宮里的人被車進去,難免激動了些,昭貴妃不要見怪才好!”
蕭御宸:“昭貴妃被人冤枉,也不曾像你這般不問青紅皂白,堂堂中宮皇后,還不如妃嬪來得鎮(zhèn)定,像什么樣子!”
不知什么人,在人群深處咕噥了一聲“心虛唄”。
眾人:“……”
說話之人身側的,自然聽了清楚。
但沒人轉頭去看她。
免得把說大實話的人給暴露了。
皇后氣得不輕,朝著出聲的方向看了眼,沒看出來是哪個賤婢這么蛐蛐自己,為了在帝王面前穩(wěn)住謙和從容的姿態(tài),只能當做沒聽到。
仙鶴館位置偏僻,前有高樓,后是冷宮,又常年無人打掃,陰冷潮濕,氣味重。
蕭御宸沒興趣再留下。
帶著沈令儀先行一步離開。
眾人緊隨其后。
以為他會去翊坤宮。
等有了證詞,再繼續(xù)問話。
大家都做好了去隔壁儲秀宮坐等動靜的準備了,沒想到,帝王一個轉腳,就去了長春宮。
沈令儀心下漠然一笑。
這個男人還真是冷血又復雜!
他沒去看溫氏的尸體,只是因為她的臉變得丑陋了、不像藍臻了,但這么多年相處陪伴,用的到底是與藍臻幾乎一樣的臉,就算只是個工具,也用出幾分感情了。
何況只要人活著。
他就可以想象,那張臉可以恢復,他對藍臻的思念就還有寄托的地方。
又怎么能容忍自己用趁手的工具,被人如此輕飄飄地弄沒了?
皇后心頭一緊。
自己宮里的人和那三個蠢貨扯上了關系,到底還是讓她慌了心神。
溫氏是產(chǎn)下怪物的妖孽,帝王嫌惡,但她那張臉在,帝王對她就有情分。
如今她被毒死。
帝王看似不在意,但皇后與他多年夫妻,總歸有幾分了解,不管查出來誰是“真兇”,此人都活不成!
不是因為他真的有舍不得溫氏。
而是有人敢動他不想殺的人,是在挑釁他的權威!
溫氏也不僅僅是溫氏,更是他心愛的、沒機會補償?shù)乃{氏的影子。
即便他不會再見溫氏。
但只要她還活在宮里,就等于是藍氏的影子也還活著。
在他眼里,被殺的,還有他對藍氏的眷戀!
他不去翊坤宮,卻來長春宮,怕是心底已經(jīng)認定了她就是背后操縱一切的兇手,是等著方嬤嬤吐露“實情”后,就準備就地處置了她嗎?
趙貴人有孕嗜睡。
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睡醒出來,就見帝王繞過十八蝠紋影壁進來。
眼睛驟然一亮,以為是來看望自己的。
自打有孕,陛下幾乎就沒來看過她。
但是又隔三岔五地命人送來賞賜,所以她猜測,一定是因為皇后惹了他厭棄,所以不愿意來長春宮,自己和孩子是被她給拖累的。
想搬出去。
皇后卻怎么也不肯放手。
說是想要保護她們母子,其實就是見不得陛下寵愛她、想要邀功,方便以后搶走自己的孩子!
她懷的是趙家血脈的孩子,只要趙家全力扶持,而她也能得到陛下的寵愛,來日還怕孩子不能繼承大統(tǒng)嗎?
到時候她們姐妹就都是皇太后!
可長姐真的是越來越自私。
竟想讓她們母子分離,她獨自稱皇太后。
但她一定是不會答應的。
她已經(jīng)是貴人,只要順利生下皇子,至少是嬪位,而嬪位是有資格親自撫養(yǎng)皇嗣的。
誰也別想打她孩子的主意!
她邁著心急的小碎步迎上去。
“嬪妾參見陛下,陛下好久不來,嬪妾都快要思念成績了!”
身孕快三個月。
肚子微微隆起,并不是很明顯。
但有意挺起,旁人自然一眼就知道,她有孕在身。
厭惡在蕭御宸的眼底一閃而過,但他知道如今安撫趙家尤為重要,尤其是,皇后必須死的情況下,趙貴人還得成為寵妃!
“這么想朕,怎么不來紫宸殿?”
趙貴人嘆息,柔弱無骨地依偎進帝王懷里,嬌柔輕哼:“嬪妾想來,但是皇后娘娘不讓,怕嬪妾出去會出意外!陛下明明說很喜歡嬪妾伺候的,怎么都不想嬪妾呢?”
隱沒在影壁后的眾人也不知怎么的,很默契地沒有出聲,就那么聽壁腳似的聽著貴人嬌柔做作,彼此交換著眼神。
——這勾欄做派,咱們可做不來!
——可誰讓陛下喜歡呢?從前都不見陛下多看她一眼!
一下,更沉默了。
因為讓她們這些世家女去學那姿態(tài),實在是學不來!
皇后眼底閃過尖銳的刺痛與不耐煩:“好了,哪有讓陛下一直站著的道理,進殿坐著說話吧!”
趙貴人這才發(fā)現(xiàn),帝王身后跟著的一大群人,臉色又垮了下來,不甘不愿地從帝王懷里退了出來:“怎么來這么多人!”
沒人說話。
位分低的,行了禮。
蕭御宸牽著沈令儀進了殿。
眾人了然。
在帝王心里,還是昭貴妃最重要。
皇后面上沒有波瀾,實則袖子底下的手帕都要被她絞爛了!
堂堂中宮皇后,竟然走在妾室的身后。
奇恥大辱!
但當著帝王的面,她不敢說。
更是因為摸不清,陛下為什么對她這般冷血刻??!
她知道其中有父兄跋扈、意圖架空他的原因在,但當年她自請“病逝”,他是不答應的,還說自己從無廢后之心。
說明他心里對自己這個發(fā)妻多年不離不棄的陪伴、輔佐,是認可的!
雖然從不曾去行宮看過自己,但逢年過節(jié)的賞賜從未少過。
可為何突然態(tài)度驟變?
她一直沒能想明白。
但現(xiàn)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皇后側了趙貴人一眼。
趙貴人會意,冷哼道:“昭貴妃好大的膽子,一介妾室,竟敢走在皇后娘娘的面前,你眼里還有沒有宮規(guī)!”
沈令儀還未落座,朝著皇后福了福身,徐徐道:“按著宮規(guī),本宮確實不該走在皇后娘娘前面,但……”
“趙貴人以為,在陛下堅持要牽著本宮的時候,本宮是堅持守著宮規(guī),還是依從妾妃之德,聽從陛下的?”
趙貴人理直氣壯道:“昭貴妃但凡心中有皇后娘娘這個主子,就應該……”
玉嬪截斷了她的話:“宮規(guī)是天子定的,陛下就是天子,天子說什么,什么就是宮規(guī),天子怎么說,咱們就怎么聽!”
“真要是按著宮規(guī)來,皇后娘娘應該執(zhí)掌六宮。所以趙貴人是仗著自己懷著皇嗣指桑罵槐,罵陛下不懂宮規(guī),刻薄了皇后娘娘嗎?”
蕭御宸淡笑了一聲,語氣里卻透著絕對的冷意。
趙貴人臉色一變。
皇后亦是瞬間被冷汗包裹。
兩人忙跪下:“陛下息怒,臣妾絕無此意!”
皇后辯解:“趙貴人只是以一個妹妹的角度,在替自己的長姐抱不平,并非對陛下有任何不滿?!?/p>
蕭御宸落座,骨節(jié)分明的手搭在交椅扶手上:“趙貴人心思不深,朕是知道的,她會為皇后當眾頂撞昭貴妃,必然是皇后私下教的、抱怨的。”
“看來皇后對朕,已經(jīng)不滿已久??!”
眾人無不訝異。
盡管她們不知道為什么,但也都意識到,陛下對皇后早沒了夫妻情分,甚至是厭棄的。
可是這么當眾不給皇后臉面,卻是頭一遭。
這是赤裸裸的羞辱。
皇后是大族嫡長女,自小沒有受過什么委屈。
可自從嫁給蕭御宸開始,做太子妃,被先帝的妖妃刻薄,做皇后,被他的寵妃打壓,無時無刻不在受委屈!
從前他還能念著夫妻一場的份上,會在人前給她一點臉面,如今可好,連最后一絲體面都不肯給的!
難道說,在他心里昭貴妃的分量,竟要比當年的溫氏還要重嗎?
她以為,蕭御宸在打破天子諾言、在看到溫氏陰險嘴臉之后,只會把后宮里的這些小賤人當做玩弄紓解的工具,絕對不會再急于偏袒。
可沒想到……
她是不甘心的。
陪他走過最艱難時期的人,明明是自己??!
憑什么這些不要臉的狐貍精,都能踩著自己坐享其成?
皇后越想,臉色越是晴白難看。
可再難看,再難堪,也不得不為了保住中宮之位而低頭!
“陛下明察,臣妾離宮久矣,習慣了清凈不爭,確實不愿意再接手宮中事務,昭貴妃和容貴妃能把后宮打理的井井有條,臣妾只覺得很欣慰,又怎么會有抱怨?!?/p>
“臣妾是陛下的發(fā)妻,日夜所求,就是陛下能夠高興順心,別無它念!”
蕭御宸不置可否。
示意沈令儀在自己身邊坐下。
才叫了起。
“行了,趙貴人有孕,就不要動輒跪著了!”
叫起,也是看在趙貴人和皇嗣的份上,而不是因為她這個皇后。
皇后心頭無比窒悶。
垂著眼簾,掩去了深處的失望和怨怒。
謝恩起身。
落座在帝王的右手側。
座位與帝王齊平,但地位,卻還不如幾個低賤的生育工具。
何其可笑!
等待的時間里。
眾妃嬪愜意地坐在正殿里,吃著茶,小聲地交頭接耳,一點也不覺得死寂枯燥。
皇后面上平靜,心底卻是沒底。
臭皮匠三人組跪在庭院里。
冷風一陣陣地吹,在長長的廊道下呼嘯,嗚嗚的,像是什么人在哭。
柳貴人離殿門近,幽幽來了一句:“聽,溫氏在哭,她在找參與害她的兇手呢!鬼魂上門,誰都別想悄無聲息地逃脫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