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雪之中,金丹男子朝著一道道身影作揖行了一禮。
而后低沉開口道:“我這幾日,馱運(yùn)‘歲首佳釀’至云山境,卻是碰巧聽聞風(fēng)雪之中有一具自盡而死尸體,還是乘風(fēng)郎,便立即尋著方向趕了過去?!?/p>
“到地兒一看,方知是小旗官?!?/p>
“他同我一樣,也是馱運(yùn)‘歲首佳釀’,只是……他似乎酒壇子打碎了,反正我看到的是這樣?!?/p>
“之后,我就將那棵老槐樹連根挖了出來,連同小旗官那只乘風(fēng)舟一并給帶了回來?!?/p>
眾修聞言,各不作聲,只是默默低著頭,眸上似是染了一層風(fēng)雪。
李十五漠然開口:“我不信!”
“若是小旗官是自縊而亡,為何他那只乘風(fēng)舟擺在那里整整三日,這期間無人將這舟給偷走?”
“惡修皆是刁民,除我李十五外,我不信有人有這般高潔品性,能如此手腳之干凈……”
李十五話音頓住,而后幽幽道了一聲:“且他好歹是金丹之境,一顆道心哪怕不是堅(jiān)如磐石,卻也不至于這般不惜命,就這樣給自已輕易吊死了?”
百丈開外,卦修鳴泉從另一座石屋中出現(xiàn)。
他道:“乘風(fēng)舟除了牢固,無其它神異之處?!?/p>
“還有便是,若是外人將此舟拿去,不出十日此舟就會(huì)被牽引而走,通過一座青銅小門重新回到門島,至于其中緣由,可能是……”
鳴泉話聲止住,朝著莫悶心所在方向望去,又道了一句:“所以乘風(fēng)舟不被他人所惦記,倒是并不足以稱奇?!?/p>
這時(shí),卻見屠三更罵罵咧咧走上前去,對(duì)著小旗官尸體就開始上下摸索起來:“功德錢呢?怎么不見功德錢?”
“你個(gè)死小子,真他娘是個(gè)廢物,這么輕易就倒下了,為師像你這般大的時(shí)候,同樣風(fēng)里雨里過來,怎么沒有想不開尋死?”
屠三更一邊上下齊手摸尸,一邊口中罵個(gè)不停,且越罵越過分,那副做派簡(jiǎn)直和一只吸血倀鬼一般無二。
此刻。
迎著周遭一道道不善目光,屠三更脖子一縮,嘟囔道:“我……我是他師父,這是他該我的。”
也是這時(shí)。
一道道宛若自九幽響起的“咚咚”鼓聲,自李十五耳邊回蕩開來,帶著一種刺骨之深寒,且使得他額心那道輪回印記一陣莫名刺痛。
正是,收魂鼓之聲。
李十五視角之中,一張磨盤大小,宛若人皮繃成的血色收魂鼓,于場(chǎng)中緩緩凝聚而出。
與之一同出現(xiàn)的,還有一道披著殘破黑袍之身影,其渾身繚繞黑氣,驚鴻一瞥間可以看到黑袍之下不是血肉之軀,而是森森白骨。
這道身影,同樣是輪回守鼓官。
“前輩,幸會(huì)!”,李十五點(diǎn)頭致意。
“你這陽間客,也是守鼓官?”,黑袍身影語氣沙啞,似有些愕然,不過立馬又道:“倒是罕見,畢竟你額心輪回印記做不得假?!?/p>
接著望向小旗官那具尸體,又低頭看了一眼乘風(fēng)舟:“這小子應(yīng)是死在外地的,只是他心中執(zhí)念頗深,哪怕已經(jīng)死了,都是殘留魂光附著在這只黑色小舟上……”
“咚,咚,咚……”
收魂鼓之聲愈發(fā)急促,也帶起一道有些模糊透明身影,從乘風(fēng)舟上浮現(xiàn)而出。
守鼓官道:“你來,還是我來?”
李十五:“前輩莫急,待我先問問?!?/p>
只見他注視著小旗官:“你不是說自已師父尚可?怎么……”
望了一眼屠三更,又道:“怎么會(huì)是這個(gè)摸你尸,宛若倀鬼一般的玩意兒!”
一旁,妖歌蹙著眉頭開口:“善蓮,你是不是在說什么話?又為何我聽不到?”
輪回之力覆蓋下。
不僅收魂鼓、守鼓官他們瞧不見,哪怕李十五口中話語聲也是被扭曲了,以此不讓生者窺見輪回之密。
“李……李兄……”
此時(shí)此刻,小旗官眼神茫然,怔怔盯著熟悉門島,又抬頭望著千丈天穹中那一座座青銅門戶。
終是嘆了口氣,仿佛釋然般道:“塵歸塵,土歸土,事已至此,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
“不說算了!”,李十五打了哈欠,一副閑散模樣。
而后面朝著妖歌:“今日,莫名有些手癢?!?/p>
這一句話妖歌聽見了,不解道:“手癢?”
卻見李十五周遭氣息激蕩,十指不停翻飛掐著某中古老法訣,口中吐出幾字:“靈魂……回光!”
小旗官那模糊身影頃刻間被打散,化作一粒粒白色靈魂光點(diǎn),不斷朝著空中升騰而去,最后化作一道薄薄光幕懸掛于眾人眼前。
“這……這玩意兒是怎么出現(xiàn)的?”
“你們看,那上面好像是小旗官!”
李十五同樣抬頭望去,他是真的有些手癢,畢竟出了白紙世界之后,此術(shù)便是如壓箱底一般一次都沒有施展過。
只見光幕之上,春光正好,陽光正燦。
一座只有稀稀灑灑幾十戶人家的村落,漸漸在畫面中呈現(xiàn)而出,接著一位約莫十歲,穿著一身破洞爛衫的孩童,從中一步踏了出來。
他穿著雖爛,卻是目中光彩熠熠,身后還跟著一條禿尾巴老狗,一人一狗咧著嘴,笑得莫名喜樂。
與此同時(shí),一句清脆童聲,似三伏天一捧清冽泉水響徹在場(chǎng)眾人耳中,讓他們?nèi)烤駷橹徽?,如飲甘泉?/p>
“我叫小旗官,我一定會(huì)活著,活得好好兒的,任何艱難險(xiǎn)阻都不怕,就沒有翻不過去的坎兒?!?/p>
“汪汪……”,禿尾老狗,也跟著嚎了一嗓子。
此時(shí)此刻。
門島上一道道身影皆為之沉默,他們雖不理解這片光幕為何出現(xiàn),但是那一道瘦小卻目光熠熠身影,是小旗官無疑。
光幕之上,略顯童稚之聲依舊響起,畫面也隨之不停發(fā)生變化。
“我叫小旗官,我很值錢,值九錢銀子,若是再加一錢,那可就是足足一兩銀?!?/p>
“當(dāng)然,是因?yàn)槲冶毁u了九錢銀子?!?/p>
童聲帶著幾分落寞:“是我娘親手把我賣了的,就為了改嫁給她的情郎時(shí),能給自已置辦一身還算體面的紅嫁衣,好風(fēng)風(fēng)光光嫁出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