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菅停了步子,側(cè)過臉看宜寧。
但此時的宜寧早沒有了以前的氣性,她甚至避開了云菅的視線,不敢和云菅對視。
云菅望著她耳后沒藏住的可疑青紫,頓了片刻才說:“你以為我今日這么做,是為了叫你感激我?”
宜寧聲音明顯低了很多:“難道不是嗎?”
云菅也笑,她湊近宜寧,在宜寧耳邊悄聲說:“你既然知道我的真實身份,那你覺得,我會愚蠢到去救自己的仇人嗎?縣主以前派人追殺我的時候,可不是如今這個樣子。”
宜寧的臉色瞬間慘白一片。
云菅抬手,替她慢悠悠的整理了下衣服,聲音溫和又平緩:“我只是不喜歡看蠢男人囂張跋扈罷了。你以前厲害得很,怎么栽在周家后,就變成了這么個沒用的樣子。”
“你既然能打斷周持禮一條腿,就不能把他另一條腿也打斷嗎?”
袖中多了把冷冰冰的利刃,宜寧猛的抬頭,眸子里閃過些慌張神色。
云菅卻好似一切沒發(fā)生過,只笑著道:“表妹,你可是縣主,便是嫁了人,你也有著皇家血脈?。∵@天下的人,除了父皇,任何人都不需要你卑躬屈膝。夫權(quán)再大,能大得過皇帝嗎?你若受了委屈,可一定要說出來,我們都會為你撐腰的。不要像現(xiàn)在這樣,懦弱無能的叫我看不起,也叫父皇失望!”
撂下這些話,云菅頭也不回的帶人走了。
她剛走,周持禮便突然沖到宜寧面前,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賤人,你給公主都說了什么?是不是在告狀?我告訴你,你嫁了人就要講三從四德,縣主又如何,照樣得聽我周家的規(guī)矩行事……”
周持禮咬牙切齒謾罵時,宜寧回過頭來,慢慢握緊了袖子中的匕首。
她盯著周持禮那張可惡的臉,盯著周持禮一張一合的嘴,心中恨意彌漫,可到底沒敢伸出手。
恰好,周持禮旁邊的妾室又開口了:“公子,縣主是公主殿下的表妹啊?可奴家怎么瞧著,公主殿下也瞧不起她呢?想必她……”
話說到這里,她突然尖叫一聲。
因為宜寧手中那把匕首,狠狠刺進了周持禮的胸膛。
周持禮吃痛,震驚的低頭看向胸口。宜寧好像也回了神,連忙松了手,慌亂的后退了幾步。
鮮血很快溢出,染紅了周持禮的衣服,周持禮連聲囈語都沒喊出來,就往前栽去。
仆從們亂作一團,宜寧害怕的往后退,退著退著,便轉(zhuǎn)身撒腿往外跑。
那妾室也早就嚇得躲去一旁了,沒人顧得上宜寧,宜寧便一路跑去了長公主府。
恰好長公主得了消息,派身邊嬤嬤來接宜寧。雙方碰面,嬤嬤有些緊張,宜寧也很慌。她甚至不等對方開口,便拽住嬤嬤的袖子,連連道:“我要見我娘,帶我去見我娘……”
長公主府的大門打開又很快關(guān)上,尋情也回到了云菅身邊。
云菅還沒回宮,她好不容易出宮一趟,有很多事要做。
聽了宜寧的鬧劇后,云菅笑道:“還是有點血性的嘛……”
尋情有些擔心:“周家就這一個獨子,若是周持禮活不下來,他們勢必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宜寧肯定會把公主攀咬出來?!?/p>
“沒事?!痹戚研Σ[瞇的,“我這就先進宮請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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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院子,顧不得身后嬤嬤的叫喊,宜寧一路奔向長公主的主院。
剛沖進去喊娘,就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屋內(nèi)走了出來。
那人臉上的寒意叫宜寧生生止住了腳步,她害怕的往后退了兩步,囁喏道:“爹……”
威遠侯定定看著宜寧,冷聲道:“你怎么跑回來了?”
話音剛落,不顧宜寧委屈到快要落淚的神色,他又盯著宜寧手上可疑的血跡道:“你手上是什么?”
宜寧忙慌張的把手背到身后,威遠侯卻已經(jīng)察覺不對,叫奴仆把宜寧拖到面前來。
宜寧死命掙扎:“放開我,我要見我娘……”
威遠侯大手鉗住宜寧的臉,抬起下巴后發(fā)現(xiàn),身上也有幾滴血漬。
“這是誰的血?”
宜寧用力躲開,眼淚卻不停的往下掉:“爹,我要見我娘……”她又望向跟上來的嬤嬤,淚眼婆娑,“我娘呢?我娘為什么不出來?”
嬤嬤眼神躲避,不敢說什么。
威遠侯冷哼一聲,派人將宜寧押至房內(nèi)。
一進屋子,宜寧就聞到了濃濃的藥味兒,還有長公主壓制不住的用力咳嗽。
仆從松了手,宜寧慌張跑去內(nèi)室,看到長公主臉色蒼白的倚在床頭。瞧見她進來,才勉強露出一個笑。
宜寧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如斷了線的珠子般往下砸。她撲進長公主懷中,嗚嗚咽咽的哭起來。
這是宜寧婚后,母女二人頭一次見面。
本都心存僥幸,盼著對方能好過一些,卻不成想,兩人都形銷骨立、瘦弱蒼白。
長公主只是生病,但見宜寧這般,甚至連哭都不敢像以前那樣放聲,更是心痛難忍。
她摟著宜寧,氣喘吁吁的問:“周家欺負你了是不是?周持禮待你不好,是不是?”
宜寧一邊落淚一邊點頭,哽咽著將自己受的苦全說了出來。
聽聞周家用請家法的借口,對宜寧又是抽打又是餓肚子又是關(guān)黑屋,長公主再也忍不住小聲哭了起來。
她抱著宜寧哭道:“當時娘就該拒了這門婚事的,都怪娘不好,是娘害你成了這樣……”
宜寧心中也曾這樣埋怨過長公主,可事已如此,她哪里不明白這些都是長公主左右不了的?
這樁婚事,是皇帝賜下的。
沒有人敢抗旨。
而周家之所以要把她綁死,又在婚后對她極盡折磨,也是因為她先打斷了周持禮的一條腿,才引來了這場災難。
宜寧知道,始作俑者是她和周家那些破規(guī)矩,可她還是忍不住埋怨。
她舍不得埋怨長公主,便怨皇帝這個舅舅,怨威遠侯這個父親,怨他們不給自己撐腰,恨周家太過陰毒。
宜寧和長公主抱頭痛哭了片刻,才紅著眼抬頭道:“娘,您叫人進宮去找舅舅,讓舅舅下旨,讓我和周持禮和離吧,好不好?”
婚事不順,下旨和離,原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長公主卻苦笑了一聲,她正要解釋自己根本出不去長公主府時,威遠侯腳步重重的從外面進了門。
“你還想和離?”威遠侯看向宜寧,眼里滿是殺意,“你知不知道,周持禮已經(jīng)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