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時,無生還在后院教秦弦以及一眾暗衛(wèi)練功。
無塵踱步走來,溫柔詢問:“師兄,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宸安郡主還要修繕寺內(nèi)……可那都是傳承千年的古物啊?!?/p>
真是造孽!
心里快氣厥了,他面上依舊溫柔從容。
無生嘆了口氣:“等我稍后去勸勸師父吧。”
“那便是極好了。”無塵語氣輕緩而溫柔,“宸安郡主正在大雄寶殿,師兄若無事,可去勸勸她?!?/p>
“大雄寶殿?”無生立刻抬頭。
“正是,但不知為何,她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
話還沒說完,留給無塵的只剩無生快速刮過的急風(fēng),以及一聲急促到破音的吩咐:“快救佛祖?。 ?/p>
無塵:“?”
“師父要自已坐上去了!”
無塵:“!”
豈有此理!這是欺他佛門無人嗎?!
他額角青筋瞬間暴起,周身怒氣直線上升,短短一瞬就宛如厲鬼,暴怒非常。
但他臉上還在笑著,溫柔的字眼從牙縫中一個個擠出:“師兄,縱使著急,也不該有失風(fēng)度,失我佛門風(fēng)范啊?!?/p>
他柔聲勸慰著,不急不緩地跟上,每一步都仿佛丈量過,走得步履從容而恰到好處。
后方,秦弦面露欽佩:“無塵禪師不愧是京城皆贊的好風(fēng)度,竟如此從容?!?/p>
大雄寶殿。
一道破門聲倏而響起。
“師父,您太過分了!佛門重地,豈容肆意玩鬧——”
無生急迫的聲音戛然而止。
溫軟坐在供桌上,胖手攥筆,一臉霸氣的揮斥方遒。
追雪盤腿坐在蒲團上,跟著揮斥方遒。
頭頂莊嚴的佛像低眸含笑,像是盈盈注視著他們一樣,一派歲月靜好。
無生愣住了。
眼中倒映著的,是一張迅速陰沉可怖,宛如暴風(fēng)雨襲來的胖臉。
……
京城,二皇子府。
“殿下?!蹦涣拍樕氐剡M門,“方才李尚書進宮復(fù)命,但皇上依然未召見……不過宮中一切如常,屬下瞧著,不像是駕崩的模樣?!?/p>
這都二十天了,若真駕崩,尸體都該放臭了。
他不自覺懷疑起來:“太子若當(dāng)真弒君,豈會這么長時間都沒有動作?”
“你還真以為太子能弒得了君?”
二皇子坐在桌后,摸著懷里的一堆豬崽,眼神微冷:“本殿下得知父皇駕崩的消息,是在二十日前,可彼時父皇還曾于人前露面,直到十日前……他在皇后宮里‘感染風(fēng)寒’,除韓首輔與王太傅外,再未見人。”
“二十日前,本殿下前腳剛走,大皇兄后腳就跟了上來,快馬加鞭,幾乎與我們同時到京?!?/p>
“他們到了地方,卻并不進城,反而避去護國寺……是想做什么?”
幕僚被他一句句推理驚得頭頂冒汗:“您是說……弒君的,是秦王?”
是了,若非如此,秦王怎會在慶隆帝未死時就預(yù)判其駕崩?
偏偏又這么巧,在十日前,在皇后宮里,慶隆帝出了事,接連罷朝十日。
“秦王躲在護國寺,莫不是想集結(jié)人馬,將弒君之罪扣在太子頭上?是了……難怪最近多了不少太子因為血脈弒君的流言,甚至就連太子血統(tǒng)不純的說法,都是從秦王那里傳出去的,這一切難道都在他算計之內(nèi)?”幕僚細思極恐。
“不止如此。”二皇子臉色陰沉,“他不惜千里也要將皇長孫活捉,掏出太子所有底牌,占據(jù)平陽鐵礦……太子監(jiān)國又如何?早已盡在他掌控。”
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縝密而步步緊逼。
當(dāng)真是好手段。
幕僚咬了咬牙:“若如此,便說明他早有準備,恐怕這兩日就該行動了,我們?nèi)舨粍邮?,怕是要被搶占先機?!?/p>
“明月那邊還沒有消息?!倍首影櫨o眉頭,“恐怕是大皇兄防的緊。”
不能再等了!
他倏而站起身,一邊放下豬崽,一邊吩咐:“聯(lián)系所有人以及?;庶h,逼宮面圣!”
旁邊,一直沒說話的另一個幕僚遲疑道:“可韓首輔和王太傅都見過皇上,若有異常,他們不會如此平靜啊?!?/p>
“韓首輔對大皇兄素來偏心,而王太傅……”二皇子冷笑一聲,“一個拼上滿身清譽為秦溫軟擔(dān)保的,能是什么好東西!”
幕僚還想開口,卻被二皇子制止:“先生不必再勸,本殿下自有主張!”
先以此拉下太子,再將秦九州弒君的真相揭露人前,屆時能登基的,便只有他!
二皇子大步出門。
夜色深深,月光低至幾乎不見,使得路都昏暗許多。
但沒多久便被無數(shù)火光照亮,伴隨著訓(xùn)練有素的腳步聲,匆匆跑過。
天色漸亮?xí)r,乾元宮外已站了三十多位大臣,有二皇子的人,也有被攛掇的保皇黨。
一些來上朝的大臣們在金鑾殿等不到人,也漸漸聚集來了乾元宮外,使得這里不過片刻間就熱鬧起來。
“皇上已有十日未曾出現(xiàn),老臣等擔(dān)憂不已,懇請皇上允準,召老臣入殿覲見!”工部孫尚書拱手彎腰,高聲開口。
聞訊趕來的太子臉色陰沉地掃過他們,聲音含冰:“父皇風(fēng)寒未愈,早已吩咐不見大臣,爾等如此作態(tài),難不成是要造反?!”
“太子此言差矣?!?/p>
二皇子踱步走來,面容依舊如從前般,帶著三分悲愁,語氣卻頭一次強硬起來:“既是風(fēng)寒,何以能到不見人的地步?父皇往昔風(fēng)寒,也有諸位閣老與六部尚書可面圣,為何偏偏到了太子身世存疑時,父皇便病重到難以見人?”
“究竟是父皇真的病重,還是太子心虛氣短,弒君上位,以保正統(tǒng)身份?!”
他措辭直白而尖銳,一時竟直叫不少人暗暗點頭。
主要是這回太怪了。
莫說一向不管事的二皇子,大伙兒誰心里不嘀咕?
太子掃過他們的神色,心里暗恨咬牙。
這群人是選擇性眼瞎嗎?!父皇連他都沒見啊!
就算真弒君上位,他能等這么久?!
若非監(jiān)國的權(quán)柄夠大,他豈會耐心等到現(xiàn)在?
想罷,他冰寒的眼神掃過二皇子:“從前倒是本宮眼拙,竟不曾看出二皇兄還有此等氣魄?!?/p>
二皇子面色不變:“憂父之心難掩,是人都會撐起骨氣,為君父討回公道!”
見太子擋在眾臣面前,他眼眸微沉,抬步上前:“本殿下已得密報,父皇早于十日前便被謀害,今日望諸位協(xié)同一心,捉拿弒君主犯,為父皇報仇!”
此言落下,百官縱使早有猜測,也不由面露震驚。
而太子更是愣住了。
父皇早已被謀害?
他心中不信,可眼下最要緊的是撇清自已——一旦駕崩一事傳出,他會是最有嫌疑之人。
他立刻與二皇子怒聲對峙起來。
東宮的心腹也悄悄離開,迅速去集結(jié)人馬,以便與二皇子火拼。
誰也沒發(fā)現(xiàn),角落里韓首輔與王太傅欲言又止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