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情之請?
滿堂賓客面面相覷,皆不知道昭華公主是什么意思,紛紛屏息靜待下文。
昭華公主放下茶盞,抬起下頜,聲音不大卻自帶威儀。
“諸位想必也有所耳聞,為了景寧的滿月宴,本宮專程親赴靈隱寺,求得玄塵大師蒞臨,為小女今日行洗禮祈福之禮?!?/p>
這話一出,滿堂賓客頓時面露驚嘆,低低的交頭接耳議論聲響起。
玄塵大師的名號在座之人都聽說過。
據(jù)說這位大師通陰陽、曉命理,能看破天機、逆轉(zhuǎn)時運,是京中人人想要求見的得道高人。
可這位大師向來淡泊名利,不問凡塵俗世,壓根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請動的。
先前瑞親王為求指點迷津,曾專程派人攜厚禮登門,結(jié)果連大師的面都沒見到,只能悻悻而歸。
眾人今日赴宴前雖也聽過些傳聞,卻沒當(dāng)真,萬萬沒想到昭華公主竟真能將這位大師請出山。
不少人心里盤算著,他們正好能借機一睹大師風(fēng)姿。不過緊接著,就聽昭華公主話鋒一轉(zhuǎn)。
“只是玄塵大師素來喜靜,不耐前廳喧囂。給景寧的祈福儀式,會在公主府后院的靜心苑進行?!?/p>
賓客們臉上的期待瞬間淡了大半,卻也知曉大師脾性,只不過有些惋惜。
昭華公主目光從賓客們身上掃過,說道:“諸位皆是京中賢達顯貴,本宮今日想借各位的福氣討個好意頭,請在場每位賓客,為小女親手書寫一個‘?!??!?/p>
她抬手示意侍女上前,只見幾位身著素色宮裝的侍女魚貫而入,手中端著鋪著錦緞的托盤。
托盤上整齊擺放著裁好的一方方紅灑金宣紙,搭配著狼毫毛筆與磨好的松煙墨,朱紅的紙色襯得墨色愈發(fā)濃亮,瞧著便格外喜慶。
昭華公主繼續(xù)道:“稍后侍女會將這些筆墨紙硯奉上。待各位寫畢,本宮會將所有福字收集起來,送至靜心苑請玄塵大師加持誦經(jīng)?!?/p>
“之后,再請能工巧匠裝裱成冊,制成一幅《百福圖》,留作景寧的滿月紀(jì)念?!?/p>
百福圖?
這的確是十足的好意頭,也足見昭華公主對景寧郡主的珍視與疼愛。
不過是提筆寫個福字,既討喜又不費功夫,賓客們自然不會推脫。
坐席之上,云汐玥的胸口按捺不住地起伏,眼底迸發(fā)出一抹期待的光亮。
多日前她所做的預(yù)知夢里,看到的正是今日這般場景——昭華公主會在滿月宴上,邀所有賓客為景寧書寫福字。
正因提前知曉了這一切,第二日她便立刻讓娘親將京中最有名望的書法大師柳真言請進了府中。
她心里清楚,短短十幾日,想要練出一手爐火純青的好字根本不可能。
所以她牟足了勁,跟柳大師坦言,自已不求通曉筆墨章法,只想先把一個字練到極致。
那個字,便是這“?!弊帧?/p>
這些日子,她日日從晨光熹微練到暮色沉沉,筆桿都快被磨熱,終于將這個福字練得形神兼?zhèn)?、落筆沉穩(wěn)。
就連柳大師見了,都忍不住夸贊她悟性極高、進步神速,筆下的福字既有筋骨又不失溫潤,頗有幾分大家風(fēng)范。
在場神色有了微妙變化的,唯有角落里的霍驍、裴羨、楚翊幾人。
今日赴宴的賓客,皆是京中名流顯貴、書香世家出身,不說書法造詣多深,最起碼也寫得一手端端正正的好字,拿得出手。
可誰不知道,永安侯府這位假千金云綺,當(dāng)初被當(dāng)成真嫡女教養(yǎng)時,她便大字不識幾個,更別提提筆寫字了。
曾有幸見過這位云大小姐寫字的人,哪個不得感嘆一下,那筆畫歪歪扭扭、東倒西歪,毫無章法可言。連最簡單的常用字都能寫錯筆畫、漏寫偏旁。
說句不客氣的,怕是連四歲孩童描紅的字都比她工整,根本拿不出手。
旁人寫福字,是為小郡主添福添喜,討個好彩頭。
可云綺來寫,擺明了是要在滿堂賓客面前鬧笑話。
一念及此,霍驍、裴羨、楚翊幾乎同時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這事對旁人而言不過舉手之勞,可對云綺來說,她那一手字若是展露于人前,與當(dāng)眾處刑又有何異?
這時,昭華公主的貼身嬤嬤悄悄湊近,壓低聲音道:“殿下,您說讓全場賓客都為小郡主寫福字,不知是否包括那位永安侯府的云大小姐?”
“奴婢聽聞,那位云大小姐蠢笨無知,連字都認(rèn)不全,寫的字更是鬼畫符一般難登臺面。您看,是否不讓她參與,免得掃了殿下對小郡主的心意?”
提起云綺,昭華公主的臉色不由得沉了幾分,眼底掠過一絲厭棄,卻冷哼一聲道:“寫,怎么不讓她寫?滿場賓客都寫,獨獨把她排除在外,倒顯得本宮小氣。”
“不光要寫,等收齊了福字,本宮還要一一當(dāng)眾展示,與大家一同欣賞品鑒。正好也讓滿朝文武、世家貴眷都看看,這位冒牌貨到底是什么斤兩。”
她話鋒一轉(zhuǎn),表情添了幾分高高在上,“只不過,這種來歷不明又胸?zé)o點墨的人,哪有資格為本宮的景寧獻福?”
“等賓客散去,你讓人把她寫的那紙東西直接扔了便是,別污了景寧的福氣?!?/p>
嬤嬤立刻應(yīng)道:“是。”
很快,婢女們便端著托盤,為全場賓客分發(fā)灑金宣紙與筆墨。
自然也很快分到了角落這邊。
紅紙墨硯一一擺放在幾人面前,霍驍、裴羨、楚翊三人幾乎是下意識地,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向了云綺。
但云綺自已卻一臉云淡風(fēng)輕,拿起那張紅紙隨意翻看了兩下,仿佛壓根沒把這寫字的事放在心上。
一旁的謝凜羽還沉浸在剛才那記柔軟的輕吻里,心頭甜絲絲的,滿腦子都是云綺哄他時的軟聲軟語,壓根沒察覺到周遭的微妙氛圍。
對他來說,寫個破字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要說云綺寫字丑,謝凜羽的字也好看不到哪兒去,筆畫潦草得像被風(fēng)吹過,歪歪扭扭沒個正形。
只不過滿京城沒人敢說他寫字丑罷了。
畢竟,要是誰敢當(dāng)著這位京城小霸王的面嚼舌根,謝凜羽才會不管對方是什么身份,當(dāng)場就能一腳踹翻對方面前的桌子,罵一句關(guān)你屁事。
末了還得補上一句,“字丑怎么了,總比你人丑強”,殺人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