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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 章 紫禁城里的全武行

“陛下,臣彈劾汪文言第一罪為“失職”……”

“身為歙縣獄吏,依照《大明律》我大明官吏要是沒有公事卻擅自離開職守的,要判徒刑一年,杖一百!”

余令覺得有點(diǎn)累了,直接坐在地上翻閱《大誥》!

劉廷元是真的貼心啊。

他不但讓好了書簽方便翻閱,他還用朱筆把罪責(zé)給圈了起來,生怕余令搞錯了。

貼心的讓人心疼。

“陛下,依照《大明律》“私罪而不舉劾”,《大誥》里說,應(yīng)直接以“本罪”論處,即按瀆職罪加重處罰!”

余令翻著書,繼續(xù)說道:

“陛下,臣彈劾汪文言第二罪,監(jiān)守自盜罪。

依照《大明律》和《大誥》,監(jiān)守自盜為“六贓”之首!”

余令抬起頭看著汪文言道:

““六贓”罪,按侵占財(cái)物價(jià)值定罪,一貫錢以下杖刑八十,四十貫即處斬刑。

按一貫錢一兩銀子算,四十貫也是四十兩銀子!”

“余大人,如何判定他罪責(zé)?”

“你是誰?”

望著余令那不善的眼神,崔呈秀猛地一縮脖子,他生怕余令拿著《大誥》來給他定罪。

這玩意太嚇人了,抱著這個能罪減一等!

“下官崔呈秀!”

余令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個崔呈秀。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位就是東廠“五虎”中的一位了,原先的浙黨官員。

“問的好?。 ?/p>

余令開始翻另一本,一邊翻一邊說:

“小吏的月例不高,汪大人來了京城之后捐了個監(jiān)生入仕,汪大人,錢是哪里來的?”

汪文言雙目噴火,死死地盯著余令。

“不說是吧,我來給你算,按正德年來算,廩膳生是二百,增廣生約莫三百,附學(xué)生差不多四百,你一個牢卒怎么來的這些錢?”

所有臣子都愣愣地看著余令算賬。

“監(jiān)生身份可免除徭役并具備科舉考試資格,但要捐個生員有錢不行,還得有關(guān)系,汪大人,你走的是誰的門路?。 ?/p>

宮門外的臣子豎起耳朵。

此刻的他們對余令非常佩服,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的事很多人不知道。

就如市面上的馬一樣,官方售價(jià)二十……

可誰能買到官價(jià)的馬?

“捐監(jiān)生是可以當(dāng)小吏的,但大多是被分配偏遠(yuǎn)地方的冷門職位,而且競爭很大。

如今我朝等待選官的監(jiān)生約莫一萬多人!”

“我先前在戶部呆過,戶部的第一個小吏需要五百兩……”

“汪大人啊,你不是小吏,你是高官,你走到了萬千學(xué)子都為之奮斗的內(nèi)閣,你甚至跳過了翰林院,你比狀元還厲害呢?”

余令的話音落下,宮門外的地方官員議論紛紛。

余令的話就是他們的心聲,他們這些地方官才是干實(shí)事的人,中了進(jìn)士后去了地方苦苦的熬資歷。

若沒運(yùn)道這輩子別說內(nèi)閣了……

進(jìn)六部都難。

這還不是最難的,最難的現(xiàn)在還有進(jìn)士在吏部侯官呢!

因?yàn)槌煽円话悖瑳]錢,身后還沒有人!

余令抬起頭,依舊自言自語:“那就是斬刑了!”

“下面我彈劾你的第三罪,你無功名,無政績,監(jiān)生還是買的,汪大人,你是如何進(jìn)內(nèi)閣的,你花了多少錢?”

余令縝密的思路讓朝堂眾人頭皮發(fā)麻。

右諭德繆昌期,魏大中,楊漣等人想開口也不敢開口。

這些人覺得余令已經(jīng)徹底瘋狂了,他對汪文言的殺意已經(jīng)不掩飾了!

余令就是用無可挑剔的陽謀來殺人!

“好吧,汪大人已經(jīng)認(rèn)罪了,他都不辯解了,下面我來說,陛下,臣彈劾葉向高葉大人,身為閣臣,為何要……”

見余令又開始翻閱《大誥》,左光斗忍不住道:

“余大人,今日是大朝會,你是閣臣。

要不下去后內(nèi)閣你寫折子,寫罪狀,眾大學(xué)士票擬,司禮監(jiān)批紅后,再由大理寺和刑部受理如何?”

余令能明白,左光斗的意思是給眾人留點(diǎn)面子。

“不好,一個違法之人都能進(jìn)入內(nèi)閣,內(nèi)閣已經(jīng)有大問題了,我不信內(nèi)閣!”

余令才說罷,卻發(fā)現(xiàn)眾人扭頭都在朝著殿門處看。

余令忍不住扭頭,原來早間不舒服的葉向高又回來了!

“臣,葉向高拜見皇帝陛下!”

葉向高行禮后,看了余令一眼,隨后對著群臣道:

“文言入內(nèi)閣辦事,實(shí)我具題,乞陛下止罪臣,而稍寬其他,以消縉紳之禍,臣有罪,臣請辭!”

望著再次行禮的葉向高,朱由校知道自已從今日起開始握權(quán)了!

葉向高直接把罪名攬?jiān)谧砸焉砩狭恕?/p>

自已能寬恕其他人,不代表今后不追究,如果內(nèi)閣不能讓自已記意,自已就可以拿著這件事去追究。

眾人見葉閣老把罪責(zé)全部攬下,頓時嘩然。

誰都沒想到葉閣老會親自承認(rèn)這個事情,會把所有事情攬?jiān)谧砸焉砩稀?/p>

他的出現(xiàn)讓很多人猛松了一口氣。

葉向高看著余令道:

“余大人,識人不明是我的問題,壞了祖制也是我的問題,余大人彈劾我的罪名我都認(rèn),大人可記意?”

“余大人,我辭官,你可記意?”

葉向高的聲音不大,很動聽,有著讓人心安的韻味。

他的“大人可記意”如定海神針,一下子讓那些人有了莫名的底氣和信心。

余令聞言愣住,望著眾人那不屑的目光,余令忍不住道:

“聽葉大人這口氣,我余令成了胡攪蠻纏,不講是非之人,如今全是我余令的錯,是嗎,葉大人?”

“余大人何出此言呢?”

群臣開始出列,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禮,然后齊聲道:

“陛下,臣等覺得葉大人有理,懇請陛下稍寬其他,以消縉紳之禍啊.....”

“陛下,臣等贊通.....消縉紳之禍……”

“消縉紳之禍……”

余令笑了,笑容里說不出的嘲諷和無奈。

不愧是老臣,不愧是玩手段的人,短短的一句話,就能站在道德最高點(diǎn)。

看啊,我都承認(rèn)了,你余令還想怎么樣?。?/p>

朱由校也愣住了,他突然不知道怎么辦了?

“厲害,厲害,明明是你們要弄死我全家啊,明明是你們的錯啊,明明是我受盡了委屈,到最后錯的卻是我,原來這才是識大L?!?/p>

余令深吸一口氣,回到自已位次。

望著不可一世的余令低下了頭,黃尊素笑了。

葉閣老年紀(jì)大了,還是三朝老臣,這一步到此就結(jié)束了!

這么多人一起請命,陛下敢殺葉閣老么?

望著那請命的群臣,朱由校低下頭,長袖里的拳頭握的緊緊的,指甲都刺破了掌心。

他們這樣,和逼宮有何區(qū)別?

他能知道余令眼下有多難受。

因?yàn)樗陀嗔钜粯与y受。

余令努力的大口吸氣來平復(fù)心情。

余令明白這就是現(xiàn)在的官場,打壓異類的自已才是常態(tài),他們才是一伙的。

余令再次的抬起頭,目光鎖定黃尊素,笑容啪的一下打開。

黃尊素沒料到余令會這么快調(diào)整好自已。

望著余令突然的笑,黃尊素只覺得脊背發(fā)涼,他無法形容余令的笑。

他只覺得,此子不可留,留不得了。

站在弓腰行禮的臣子里,余令的身子格外的挺拔。

如此,那就真的沒有什么好說的了,既然這么爛了,那這里就給你們玩吧。

放下個人素質(zhì),享受缺德人生!

朝會繼續(xù),先前的事情像是沒有發(fā)生一樣。

閣臣,六部他們像是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過一樣繼續(xù)朝會議程。

朝會結(jié)束了,朱由校近乎用“逃走”的方式離開這個地方。

“欺天了,欺天啦!”

“魏忠賢,殺了他,殺了他,用他的死告訴所有臣子,我才是皇帝,我才是皇帝,我不是廢物……”

“調(diào)錦衣衛(wèi),調(diào)東廠,給朕查,細(xì)細(xì)地查.....”

朱由校怒吼著,瘋狂的打砸著面前的一切。

朱由校一直以為這群人會有點(diǎn)底線。

如今看來,這群沒有了,哪怕是黑的,他們也能說成白的。

魏忠賢聞言興奮的發(fā)抖,他覺得還不夠,這遠(yuǎn)遠(yuǎn)不夠。

“陛下,葉大人要...要告老回鄉(xiāng)!”

“告老?不不,他怎么能告老呢,他可是三朝元老,是閣老,是先帝爺留給朕的肱骨之臣啊,大明離不開他……”

朱由校自嘲的笑著:“大伴?”

“奴在!”

“擬一道中旨,朕要封葉向高為太傅,朕要把他留在朝堂,朕要他看著,認(rèn)真的看著,看朕……”

朱由校深吸了一口氣:

“看朕如何滅他們一黨,看看他們德行之下是如何的骯臟不堪……”

今日的朝堂朱由??吹搅巳撼甲顭o恥的一面。

也看到了他們?nèi)绾晤嵉购诎?,如何翻手為云覆手為雨?/p>

朱由校不覺得失望,他覺得斗志昂揚(yáng)。

口子已經(jīng)打開了!

他葉閣老把罪責(zé)攬?jiān)谒纳砩鲜撬氖虑?,自已已?jīng)有了查下去的理由了,這是自已能讓的事情。

“大伴!”

“奴在!”

“先讓大理寺和刑部辦汪文言,記著,東廠不準(zhǔn)插手,錦衣衛(wèi)也不準(zhǔn)去,就讓大理寺和刑部去查!”

魏忠賢聞言猛地抬起頭:

“萬歲爺,他們是一起的!”

朱由校沒說話,慢慢的走出大殿,靜靜的看了一眼荷花池,扔下一顆石子。

看著那些彩魚朝著水紋處瘋狂的撲去。

“卻為先食蠅頭餌,搖尾鼓唇爭破腮!”

余令此刻也在喂魚,只不過此時的余令是站在金水橋邊上喂魚。

金水橋是統(tǒng)稱,它是由五座橋梁組成。

最中間的御路橋是皇帝走的。

御路橋左右的王公橋,它僅供皇室成員通行;再就是王公橋兩側(cè)的品級橋。

余令現(xiàn)在就站在品級橋邊。

此刻的余令真是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

余令就站在橋邊上,在余令的對面就是密密麻麻的文武大臣,目前的情況是誰也不敢先走。

郭鞏不怕,躬身走到余令身邊低聲道:

“大人,需要幫手么?”

“你不怕?”

“我是閹黨?。 ?/p>

“滾!”

“好嘞!”

郭鞏一招手,跟他關(guān)系好的官員如蒙大赦,走到余令身邊后行禮,然后快步離開。

過了橋,這些人猛地一下放慢了步調(diào),頻頻回頭。

所有人都知道,“大戰(zhàn)”要來了。

當(dāng)初辛未科的的狀元楊慎就是在這里.....

他在這里帶著翰林院編修王元正、刑科給事中張翀等人,逮著張璁、桂萼等人打群架。

打得張璁他們好一陣子不敢走這里去上朝。

最牛的一次是楊慎他們把這群人追到紫禁城里。

在眾目睽睽之下對這些人進(jìn)行了圍毆,混戰(zhàn)過后,記地都是打落的官帽、腰帶、緞靴。

如今,余令又來了!

舊事就在眼前,過往歷歷在目,被余令惡心的不行,脾氣火爆的趙南星早就忍不住了,他覺得應(yīng)該打一架。

“余令,你要讓什么?”

余令咧嘴一下:“來吧,手底見真章!”

“草,干他~~~”

趙南星上了,丁一拉都沒拉住。

一群人就這么朝著余令沖了過去,余令長袖一甩,也撲了過去。

一拳,哎呦一聲,地上立馬就躺一個。

余令摸到他大腿根上狠狠的一扭,在嚎叫聲中,余令揪著眼前這人的衣領(lǐng)子就甩到了金水河里。

官員落水,等侯多時的太監(jiān)開始救人,直接往河里跳。

場面亂了,看似難解難分,可慘叫聲卻是響個不停。

這群人撲上來就是推搡,抓臉,抓衣領(lǐng),扯頭發(fā),他們想把余令扳倒。

余令在打,也在被打。

撩陰掌,雙峰貫耳,撩掌大逼斗,鴛鴦腿,直拳擊喉.....

余令是練家子,不抓臉,不撓人, 每次出手那真是讓人痛徹心扉。

這一批人年輕,都是神宗三十年到四十七年的進(jìn)士,正是挨打的好時侯。

趙南星挨了一個撩掌大逼斗后就開始跑。

簡簡單單的一掌,他看到了星星,而且余令是在追著他打!

“余守心,你枉讀圣賢書!”

“是,我沒讀書可以了吧!!”

趙南星落水了,撲通一聲濺起丈許高的水花。

愛笑的黃尊素不笑了,他發(fā)現(xiàn)余令朝著他沖來了!

“余令,楊慎雖好,可他的最后的結(jié)果是被貶云南永昌衛(wèi)……”

“黃大人,別說去云南,就算是去瓊州也阻擋不了你要被我打,你不是愛笑么,笑啊,繼續(xù)笑啊……”

性子執(zhí)拗的左光斗怒了。

他認(rèn)為,官員的行為準(zhǔn)則是君子,是“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要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已任。

如今這……

曹毅均來了,見他還在那里笑,左光斗忍不住道:

“曹毅均,你他娘的是個死人啊,你狗日的不覺這很丟人么,快,去攔住余令,攔不住,老夫要參死你!”

“啊~~~”

曹毅均仰天怒吼,吼聲落罷,他人還是原地不動!

“你倒是上?。 ?/p>

“左大人,我的腿不行啊……”

葉向高看著眼前的場景目眥欲裂。

無論多少人前去攻打余令,可余令就偏偏逮著黃尊素往死里打。

黃尊素都要被打死了。

余令像提著死狗一樣將黃尊素拖到金水河,然后甩了進(jìn)去。

騰出手的余令開始反攻,放倒,掐,然后扔到河里,一氣呵成!

宮里熱鬧了,直殿監(jiān)的內(nèi)侍沖了出來,二話不說就往河里跳。

他們要救人,可不敢讓這些人死在河里。

覺得余令不會打他的丁一跑來拉架,挨了一拳后也進(jìn)了河里。

他才爬起來,臉上就重重地挨了一拳。

抬頭一看,打他的人竟然是曹毅均。

“曹瘸子,你他娘的在干什么~~~”

“啊,我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