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顏阿婆那里回來后的幾天,不知道是藥起了作用,還是心理作用,莊別宴“孕吐”癥狀竟然真的好了不少。
曲荷也總算不用再看著他抱著馬桶干嘔的畫面了。
期間他們回了一趟漁家渡,把懷孕的消息告訴了連主任和曲老師。
得知自己馬上就要做外公外婆,他們高興得合不攏嘴。
連鞠萍拉著曲荷絮絮叨叨地說了好多注意事項。
曲家封雖然話不多,但臉上也滿是掩不住的笑意和激動,看著莊別宴的眼神更多了幾分托付的鄭重。
其實之前他們就在商量著,等年后就搬到白玉灣住。
如今女兒懷孕,他們更是決定盡早搬過去,好就近照顧曲荷。
晚飯桌上。
連鞠萍看著女兒胃口不錯,莊別宴在一旁挑魚刺、盛湯,眼底滿是欣慰。
“看到別宴這么照顧你,媽就放心了。當(dāng)時我懷你的時候,反應(yīng)那叫一個厲害,吃什么吐什么,把你爸給急得,團團轉(zhuǎn),恨不得替我受了那份罪。”
曲荷咽下口中的湯,笑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好像沒什么特別的感覺,除了偶爾有點困。那些不舒服應(yīng)該都轉(zhuǎn)移到莊別宴身上去了!”
莊別宴看著她,“那滋味確實不好受,好在你不用經(jīng)歷那些。”
連鞠萍笑著搖頭:“懷孕這事啊,真是說不準(zhǔn),每個人體質(zhì)都不一樣。你這是隨了我后期,我懷到四五個月的時候,也就安穩(wěn)了?!?/p>
“不過啊,別宴,”
她轉(zhuǎn)向女婿,語氣認(rèn)真,“曲荷現(xiàn)在沒反應(yīng)是好事,但你們也不能大意,尤其是后期,營養(yǎng)、休息、心情,樣樣都要注意……”
然而,有些話真不能說太早。
平穩(wěn)度過了前三個月,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曲荷會是那少數(shù)幸運的,沒有孕反的人時,到了第四個月,孕反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爆發(fā)了。
不是嘔吐,而是情緒。
那是一種毫無來由的煩躁。
曲荷發(fā)現(xiàn)自己開始莫名其妙地看莊別宴不順眼。
他走路嫌吵,呼吸嫌重,甚至連他什么都不做,她覺得礙眼,心里像是有一把無名火在燒。
這種情緒洶涌而來,完全不受控制。
等她反應(yīng)過來后,又會愧疚。
自從她懷孕以來,莊別宴忙上忙下,每天親自接送她上下班,一日三餐變著花樣研究孕期營養(yǎng)餐,晚上陪她做孕婦瑜伽,對她有求必應(yīng),呵護(hù)備至。
她怎么能煩他呢?
曲荷沒有把這種情緒告訴莊別宴,只是獨自消化著,生怕會傷了他的心。
但孕期的激素實在太過強大,壓抑已久的情緒,終究還是決堤了。
周六晚上,莊別宴照著網(wǎng)上的教程,準(zhǔn)備營養(yǎng)餐。
他把iPad調(diào)到曲荷最近追的綜藝,知道她最近飯前喜歡喝點酸甜的開胃,榨了一杯石榴汁。
一切都很完美。
可曲荷看著這一切,心里那股莫名的煩躁卻越燒越旺。
“來,吃飯吧?!?/p>
莊別宴拉開椅子,走過來伸手想扶她。
曲荷幾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克制住自己想要甩開他手的沖動,僵硬地被他扶著坐下。
莊別宴沒有察覺她的異樣,夾了一塊鱸魚放到她碗里:“嘗嘗看?今天試著新做法,喜不喜歡?”
“昨天不是說想吃秋葵嗎?給你做了蒜蓉的。”
曲荷低著頭,看著碗里的魚肉,感覺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心里那根刺越扎越深。
她沉默著,一言不發(fā)。
莊別宴察覺到不對勁,放下筷子,“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這句看似平常的關(guān)心,此刻在曲荷聽來,卻像是一點火星引燃了心中積壓的情緒。
“沒怎么?!?/p>
“那是沒胃口?還是上班累了?”
“你別問了,真的很煩!”
話一出口,空氣瞬間凝固了。
莊別宴眼里滿是錯愕,仿佛沒聽懂她的話。
“阿荷……?”
而曲荷,自從那句話沖口而出,就一發(fā)不可收拾。
“你別叫我名字!很吵!”
“我只是昨天說想吃秋葵,今天又沒說想吃!而且誰說我想吃蒜蓉的了,很難聞??!”
“這個靠墊難受死了!硌得慌!我很不舒服!”
“我現(xiàn)在很悶!你別這樣看著我!難道我還不能說了?”
“真的很煩!煩死了!”
她拿起筷子,用力地戳著碗里的米飯,聲音帶著哭腔:“我真的不想吃飯!不想看到……”
“你”字就在嘴邊,卻被她死死咬住。
理智和情緒在博弈。
她不想這么說的,她根本就沒有這個意思。
可是情緒她完全控制不住。
眼淚洶涌而出,大顆大顆地砸進(jìn)飯碗里。
“不想看到我,對嗎?”
莊別宴的聲音很輕,替她說出了那個字。
這句話徹底擊潰了曲荷的心理防線。
她“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肩膀抖動著。
淚眼模糊中,她感覺到自己被擁入懷里。
莊別宴抱著她,輕拍著她的后背。
“對不起……對不起……”
曲荷埋在他懷里,語無倫次地道歉,“我不是故意說那些話的,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莊別宴,你不要生氣好不好……不要討厭我,我…..真的很難受…..”
“不哭,不哭,不難受。”
莊別宴沒有責(zé)備,只有滿滿的心疼,“我知道,我都知道。是寶寶在鬧媽媽,不是你的錯?!?/p>
聽到他這句話,曲荷哭得更兇了,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愧疚都哭出來:“我也不知道今天為什么,明明之前都能忍住的……”
莊別宴聽著她這句帶著哭腔的坦白,喉嚨哽咽,酸澀難言。
他的阿荷,獨自藏著這樣難受的情緒,忍了多久?
“我的阿荷辛苦了……”他更緊地抱住她。
曲荷在他懷里哭得不能自已,反復(fù)念叨著:“你不要生氣……你不要討厭我……”
“我怎么會生你的氣呢?怎么會討厭你?”
莊別宴捧起她淚痕斑駁的臉,一點點擦去她的眼淚,“乖乖,不哭了好不好?不喜歡吃我們就不吃了,不想看我……”
他頓了頓,“我就戴上口罩,好不好?這樣你就看不到我的臉了,是不是就不煩了?”
曲荷被他的解決方案逗得噗嗤一聲,又哭又笑,鼻涕泡都冒了出來:“你……你怎么不說,不想看到你,你就走呢?”
“那不行。我走了,我們阿荷想我了怎么辦?誰給你榨石榴汁?誰陪你做瑜伽?誰晚上給你揉腿?”
情緒發(fā)泄出來后,曲荷感覺心里堵著的那塊大石頭好像松動了一些。
她靠在莊別宴懷里,抽噎著:“莊別宴,懷寶寶真的好累啊,腰也痛,腿也酸。我今天才上了兩節(jié)課,就覺得好累,想休息了,以前根本不會這樣的……”
聽著她帶著委屈的抱怨,莊別宴心疼極了。
“對不起,老婆,讓你受苦了?!?/p>
他捧起她的臉,“阿荷,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重要,是排在首位的,任何人都無法取代。如果懷孕真的讓你這么痛苦,這么難受,這個孩子我們不要了,好不好?”
曲荷下意識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急道:“你在說什么??!”
“我是認(rèn)真的,阿荷。”
莊別宴拉下她的手,“我看不得你難受,一絲一毫都看不得。比起孩子,你的健康和快樂,才是我最在乎的?!?/p>
“不行!我不準(zhǔn)你再說不要他!我只是偶爾情緒不好,發(fā)泄出來就好了,莊別宴,你不準(zhǔn)不要他!”
莊別宴很快改口,“好,好,我們要,我們要。只要你沒事,怎么樣都好。但是你要答應(yīng)我,以后不能再自己憋著了,有什么事都要和我說?!?/p>
曲荷點頭。
……
經(jīng)過這次情緒爆發(fā),曲荷感覺輕松了不少,而莊別宴也真正意識到了孕期激素的威力。
后面一個月,莊別宴果然如他所說,只要在家,真的會戴上口罩。
雖然這行為看起來有些傻氣滑稽,而且實際上并沒什么用。
曲荷該煩他的時候還是煩,甚至有時候會覺得他戴口罩的樣子更礙眼。
以至于到了后來,為了能讓曲荷睡個好覺,兩人不得不暫時分房睡。
莊別宴搬到了主臥隔壁的客房。
只不過每天晚上,莊別宴都會等到曲荷睡著后,悄悄回到主臥,在床邊靜靜地看她一會兒,幫她掖好被角,確認(rèn)她睡得安穩(wěn),才會輕手輕腳地離開。
這樣“相看兩厭”的狀態(tài),約莫持續(xù)到了五個月的時候,才慢慢地消失了。